謝懷風腳步頓在祠堂外,沒抬腳邁過那道門檻,他沉沉目光看著謝永峰的背影,這是他的殺父仇人。
「來了。」謝永峰聽見腳步聲,沒回頭便開口。他嗓子裡像是含了塊糖,聲音和聲音黏連在一起,含糊又沙啞,好像一陣風颳過去,除了嗚嗚的聲音什麼也沒留下。
「爹。」
謝永峰跪在正中間,身旁留出來一個蒲團,看來是給自己準備的。謝懷風沒多話,上前去取了三根線香,點燃,跪地磕了三個頭,又起身將三根香插進謝堂風的靈位前。他這一連串的動作落在謝永峰眼裡,謝永峰等他重新跪好才又開口,「以前謝家祠堂我不讓你進來,你可怨我?」
謝懷風視線投在地面上,垂首答,「哪怕現在我能進來,也只會跪大哥一人,所以不怨。」
「哼。」謝永峰擠出來一聲重重的哼,卻沒對謝懷風看似不敬的話發火。他不再說話,謝懷風也跪著默聲,只剩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過了半晌,謝永峰終於說話。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只要不是謝家的人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堂風對你心裡有愧,我能看出來,但他不是為了心中愧疚能將你培養至此的性子,他真是看重你。」
謝懷風一開始還有些聽不清晰謝永峰的話,現在已經習慣,只覺得老爺子是真的老了。他生下謝安澄的時候已經是老來得子,謝安澄剛生下來的時候被全家人捧在手心裡養大,轉眼間那娃娃都已經十六歲,出落成人人欣羨的姑娘,可想而知謝永峰真的老了。他不像是仙尊和白邙,一把年紀了還能活蹦亂跳。
他的心氣被二十年前的重傷狠狠挫傷,此後二十年,日日衰頹。
「落日山莊,世世代代為我謝家根基,從我手裡傳下去,傳給老大,他要當著我的面傳給外人,我不肯。」謝永峰說。
「他早前就說過,等他老了除了你無人能接他位子。他讓我看著你,看著你配不配當我謝家的人,我答應他了……但是我沒等到他老,落日山莊突然懸了空。」
「以前他總讓我信你,你也知道他不是愛說的性子,我也不是能聽進去的性子。他說一次我就罵他一次,終於現在無人逼著我信你了,謝懷風。」
謝永峰伸手拿起躺在一旁的柺杖,抬手撐著自己想站起來,但可能是跪了太久,他身子狠狠晃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謝懷風連忙起身,彎腰將老爺子扶起來,老爺子第一次將手搭在謝懷風的手背上。
「我還是不信你,但你也沒有必要非得要我承認。我知道,你心裡只認你大哥,也不認我這個爹,這樣就挺好,挺好啊……」
「落日山莊今後如何,這是你大哥選的路,我就不管了。老了,老了,該享享清福嘍——」
謝永峰最後拍了兩下謝懷風的手,然後留下謝懷風一人,一步一步走出祠堂。
謝懷風從燈火通明的地方過來,祠堂裡的燭火幽暗,待了這麼一會兒已經適應,再看向謝家祠堂的那些牌位,只覺得比方才更要清晰,更要開闊。他孤身站著,視線從謝堂風三個字往上看,一路看過去。他是真的從未怨過謝永峰,其實就像謝堂風剛死時,謝小五拿劍指著他,斥他未拿自己當做謝家的人。
謝懷風那時無力辯駁,因為小五說出來的是他心中所想。
他自己便沒拿自己當過謝家的人,他十幾年來將自己按在謝四的位子上,感恩於謝堂風救他,造他。他認謝堂風這個大哥,喜歡謝懷風這個名字,都只是因為謝堂風,和謝家無關。
他明白這種感受。眼前這排排的名字,謝家幾代百年來沉甸甸的血脈,終將沉寂於這一座祠堂之內,落灰甚至入土,百年後無人再記得謝家光輝,無人再想去探究這幾塊牌位、幾個名字後的歷史和故事。他甚至不是漸衰,而是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