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穩妥起見避免打草驚蛇,李奈按照何夕的吩咐,並沒有對今天商船上的人員作出調整,使用的也全是不知內情的人。在李清揚的主動詢問之下,船長還比較熱情地向他們介紹了關於東家和這次出行瓊州的狀況。
聘用李清揚的這家商號名為“福盛”,其實就是“福瑞豐”下屬的分號之一,專營茶、絲、瓷器等外貿商品。以前這些商品主要是賣給西洋番人,需要跨海運往遙遠的馬尼拉或巴達維亞進行交易,雖然利潤豐厚但長途航行的風險也不小,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得人財兩空。不過自從勝利港這個零關稅的自由貿易港出現之後,這些外貿商品的交易地點已經開始逐漸移向了瓊州島,“福盛”每月有四艘貨船定期穿行於廣州與勝利港之間,而類似“福盛”這種經營規模的商行在兩廣地區至少還有三四十家之多,其中涉足海貿的商行幾乎都或多或少跟海漢掛上了關係。
李清揚來自水運便利的江浙地區,大概也能腦補出這麼多的商行會帶來多大的貿易量,而相關的資訊竟然在之前遞送到南鎮撫司的報告中隻字未提,看樣子這瓊州的錦衣衛機構的確有些問題,要不是瞎了狗眼就是已經被海漢人所收買。不過李清揚感到奇怪的是,這艘船幾乎是空船從珠江碼頭出發,船上除了必要的補給品之外,幾乎沒有裝運什麼貨物,他不由得向船長提出了這個疑問。
船長也不疑有他,便向他說明了其中的貓膩。由於“福盛”這種商行只做很純粹的出口生意,回程幾乎是空船,官府為了徵收賦稅,往往在船隻離港前便根據船上的貨物價值進行收費。
而現在一部分商行已經找到了繞過這種徵稅方式的辦法,那就是將貨物從陸路先運到番禺,空船從廣州出發,然後在番禺當地的碼頭裝船出海。這麼做雖然麻煩了一點,但一船貨物扣去這幾十裡的陸路運費,至少還能省下個兩三百兩銀子,經年累月下來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了。相應的從外面運入廣東的貨物,也是依樣畫葫蘆處理,先在李家莊卸貨再透過陸路運至廣東各地。這樣一進一出加起來,透過李家莊走私出入境的貨物所逃避的賦稅至少要以白銀萬兩計算。
當然並不是所有商行都有條件這麼做,實際上也只有“福瑞豐”和相關的幾家商行能採取這種逃稅的手段。因為番禺縣唯一一個直通珠江的大型貨運碼頭就在李家莊的勢力範圍之內,而自從去年李家莊一役之後,當地民團已經將方圓十里範圍劃作了李家莊的私人領地,把控了所有交通要道,就連番禺縣縣衙的人想要進去辦事也得先打招呼,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稅吏去李家莊旁邊的碼頭上徵收貿易賦稅了。
李清揚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問道:“官府難道不管?就算縣衙管不了,州衙總管得了吧?番禺離廣州城不過四十里,城裡的大老爺們難道對這種事視而不見?”
船長笑道:“你不是本地人,哪知道李家莊大東家的厲害!去年匪首廖大鼻帶著五六千人圍攻李家莊,廣州城的守軍都不敢輕易出動,番禺縣衙也對這事不聞不問,結果海漢人帶著莊子上的民團兵打了兩天,就把這些強盜打得死的死逃的逃。現在莊子上常駐著好幾百民團兵,你說哪個不長眼的敢輕易去招惹他們?再說了,衙門管事的官老爺們逢年過節可沒少收紅包孝敬,他們口袋裡的錢沒少,哪會管這賦稅能不能收得上去。”
“真乃蛀蟲也!”李清揚攥緊了拳頭,心中默默地閃過這樣的念頭。雖然偵緝官員貪贓枉法的事情應該是由東廠番子負責,但他已經決定等事後向南鎮撫司提交報告的時候,一定要告上這些不作為的地方官員一狀!毫無疑問這部分原本應該進入國庫的賦稅收入,最後都進了大明奸商、海漢人和貪腐官員們的口袋裡,他實在無法坐視這種不法行為在兩廣地區變成了合理的存在。
雖然知道船長並不是東家,但李清揚還是忍不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