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步槍,真正難以仿製的還是技術含量更高的重型火炮和海漢戰船。重型火炮的材料處理和鑄造技術,對於大明的軍工匠人們都是難以逾越的技術障礙,就算是技術含量較低的定量火藥包和拉火管,大明這邊做出來的仿製品也一直達不到正品的使用效果。如果許甲齊能有幸看到海漢軍在臺北兩處西班牙城堡外展開的炮戰,他就會進一步意識到,雙方所裝備的火炮雖然看起來一樣,但在戰場上表現出來的效能也如同步槍一樣,兩者存在著明顯的代差。
至於戰船反而比火槍火炮的仿製難度更小一點,經驗豐富的老船匠可以花時間摸清船體的構造,並且反推出大致的造船方法。不過海漢戰船在船肋部使用的大量用於加固船體的金屬結構件,以及海漢所獨有的鋼芯桅杆,卻是大明造船廠難以打造的部件。此外在海漢戰船上廣為應用,原本應該在下個世紀才會被荷蘭人明出來的舵輪系統有專門的防拆卸裝置,只要硬拆就會破壞裡面的齒輪傳動系統,因此仿製也頂多只能仿其形,而對於這些越時代的黑科技,大明船匠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複製出來。
既然無法仿製出來,那最終的解決方式還是隻能花銀子買。福建明軍的軍購合同一向是由許心素親自操持,採購的軍備內容和價格都是直接跟海漢高層商議,其他人插不了手。不過這驗貨、交接的事宜,卻是由他手底下的親信將領負責。以前雙方交接軍備一般是在三亞或者漳州,視合同中如何處理運費而定。海漢人佔領了澎湖之後,便主動將交易地點改在澎湖,而明軍負責收貨的人,自然也就輪到了駐紮在這裡的軍事觀察員。
對許甲齊來說,這真是一個油水頗豐的肥差,每次有軍備交接,他都會在私下收到來自海漢的紅包——嶄新的海漢銀行不記名銀票,數額視交接貨物的價值而定,但自許甲齊接手這個事情以來,紅包從未少於過一千兩。這可要比在軍中吃空餉喝兵血來得容易多了,年初一批價值三十多萬兩銀子的海漢火炮和兩艘海漢戰船在這裡交付,海漢人直接就封了一個五千兩銀子的紅包給許甲齊,出手極為大方。
許甲齊拿了銀子,自然是心領神會地很快在相關檔案上簽字收貨,讓漳州那邊付錢給海漢銀行——其實銀子早就存進去了,也只是走個形式劃個賬而已。但對於海漢來說,交貨所花費的時間越快,節外生枝的可能性就越小,所產生的相關費用也越少,在這個環節中付出一定數額的費用來換取一個順利交接的結果,對海漢而言也說不上吃虧。
許甲齊在這邊日子過得安安穩穩,銀子收得妥妥當當,時間一長混熟了還能跟錢天敦等海漢高階軍官稱兄道弟一番,同時又在給自己的從軍履歷鍍金,這軍事觀察員著實是美差一件。
在一起時間長了,許甲齊也能感覺到海漢人的確對大明沒有什麼敵意,但他們看待大明的眼光也沒什麼敬畏的成分,甚至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視角。錢天敦就不止一次在類似酒桌這樣的非正式場合表過看法,認為大明充斥著各種難以解決的問題,而這些問題的根源便是在大明的政體上。
對於類似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許甲齊就算喝多了也不會作任何的反應或評價,因為他能感覺到海漢人雖然對大明的種種問題看不過眼,但卻願意用自己的方式來協助大明解決問題。趕走十八芝,接納北方難民,出售軍火併為福建明軍培訓軍官,海漢採取這些措施的原因雖然是出於自身利益需要,但也的確幫助大明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東南海疆的軍事壓力和北方內亂所帶來的社會問題。
當然出於職責考慮,許甲齊還是會定期將海漢人的態度和看法回報給叔父許心素,以便讓他能夠安心地照顧打理許氏家族名下的諸多生意。許心素雖然掛著福建總兵的官銜,但他主要是在關鍵時候負責拍板決策,軍隊中具體的事情基本都是交給親信軍官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