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是又大又清透,像泡在兩汪水裡的黑玉珠子,漂亮是漂亮,就是冷的慌。
杏兒睇一眼妹妹,說:“她是桃兒。”這丫頭現在都一米七過了,比她還要高一個頭頂子。
楊婆子撩起衣角擦眼淚:“你看看你們一走多少年,奶奶都認不出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天氣這麼冷,快進屋。小三子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杏兒其實不想進去,可是桃兒拉了下她的手,率先往裡面走,她便牽著小三子也往裡面走。
楊婆子心裡一喜,心想到底是楊家的種,長大了還不是上門來認親。家裡的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前兩年楊家莊後面的山上發現矽鐵,有人花錢承包了山頭,招了工人上山挖石頭,楊六虎也去打工,結果不慎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折了腿,傷了腰。
腿是長好了,可腰傷了卻不容易好,如今連個二十斤重的東西都不能搬,沒奈何家裡養了一群羊,做個羊倌兒。趕上羊價好的一年還有得賺,羊價羊毛跌了就要賠死,只能割肉出羊。
吳英玉別的地方沒用,生不出兒子來,賺錢養閨女倒是一把好手,瞧這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聽說杏兒都考上了大學,將來也是有大出息的,要是哄轉了三個小的,也不怕將來她們不肯貼補楊家。
她緊跟著三姐妹走了進來,桃兒指著院裡一處地方給小三子看:“當年媽就是在那裡攔著不放送你走,只差跪下來磕頭求這一家子了。”
楊婆子聽到這話,驚了一下,忙堆疊起了笑意:“桃兒你瞎說什麼呀?當年你還小,家裡境況不好,那家子不是吃著公家飯嘛,三丫頭是去享福了。”
小三子眼神閃了閃,有沒有享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吭聲,嘴抿的死緊,只差要用全身的力氣要握緊杏兒的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控制自己去面對這一切。
——現實太過不堪,比她痛恨的還要不堪。
楊婆子熱情的讓她們三姐妹進屋,杏兒拉著三姐妹踏進了堂屋,屋子裡的擺設自不必說,跟江家沒法比,更何況家裡的東西放久了,又不常清洗,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味道,還有炕膠味,冬天燒炭的爐子,屋裡做過飯的油煙味,為了祛味道爐子裡又燃了柏枝,混合的味道進門就給了三姐妹一悶棍,差點喘不上氣來。
長久處於此種混合味道包圍的楊婆子自不必說,早就嗅覺失靈,習慣了這種味道,去茶盤裡拿了三個杯子,翻出來白糖罐子,泡了三杯糖水給三姐妹喝——簡直是在楊家開天闢地頭一遭的尊貴體驗。
“喝點糖水,喝點糖水。一會奶奶給你們做飯啊。你爹出去放羊了,一會就回來,你……媽出去串門了,弟弟們都出去玩了,今晚就住下不走了,啊?”
楊婆子熱情的把糖水杯塞給小三子跟江杏,面對江桃冷漠的臉只能往前挪了挪,陪著笑:“桃兒喝糖水。”
小三子看到玻璃杯子外面還有不知道誰捏出來的手印,中間還有淺淺的一圈茶垢印子,透過杯壁看這個屋子,破舊凌亂髒汙,像她的出生一樣不堪。
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楊六虎的媳婦自從嫁進楊家門之後,致力於轄制楊家母子, 一舉得男是她在楊家站穩腳根的奠基石, 從此翻身農奴把歌唱,當家作主了。
哪怕小小一個農民家庭, 只有幾畝薄田, 一院土坯房, 牲口家畜幾頭,鋪蓋箱櫃若干, 存款幾百上千不等,婆媳之間的較量也從來都沒松過勁,不是東風壓倒西風, 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吳英玉嫁進來的時候, 因為柔善可欺, 楊家常年刮東風,楊婆子一邊倒的壓制著兒媳婦,輪到後面的媳婦進門卻改天換地, 西風壓倒了東風。
楊婆子多少次試圖取得主動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