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看個究竟,黑暗中出現一團巴掌大小的光,起初朦朧黯淡,像一輪淡月,慢慢明亮起來,由骨頭似的灰白變成瑩白,在屏風上投下一片光暈, 依稀可以看到屏風上的山水。
董曉悅突然想起來房裡的銀漆屏風畫的是花鳥, 哪裡來的山水?
想到此處, 耳邊突然傳來輕輕的瀑布聲, 不明物體倏地一亮,屏風上的畫面越發清晰,還有幾分眼熟, 董曉悅定睛一看,睡得有些混沌的大腦猛地清醒過來,那發光的東西根本就是合二為一的玉佩,屏風上的山水只是投影而已!
董曉悅直覺那片山水有些不自然,還沒來得及細細端詳,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心道糟糕,一邊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眼前哪裡還有什麼洞房。
她站在一片陽光明媚的山谷裡,微風輕拂著她薄薄的寢衣,砂石和雜草透過絲履輕軟的鞋底,硌得她腳底下微微生疼。
董曉悅四下環顧了一圈,她的身後是座竹籬柴扉的小草廬,門前橫著一片開闊的水面,在陽光下泛著鱗鱗波光,遠處水面霧氣蒸騰,對岸的景色隱隱綽綽。
不遠處,一座拱橋像彩虹一樣越過河面,就跟玉佩裡的情景一模一樣。
陽光有些刺眼,董曉悅手搭涼棚朝那座橋望了望,橋的遠端在水霧中若隱若現。
剛才天旋地轉的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從夢境裡出去,誰知道非但沒出去,還掉進了這莫名其妙的地方。
這是玉佩裡的世界嗎?玉佩還在荀府那間屋子裡嗎?該怎麼出去?出去還能趕上洞房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她都沒有頭緒,想了想,決定先去那間茅草屋裡找找線索。
董曉悅走到沒上鎖的柴門外,朝著裡面叫道:“有人嗎?”
沒人回答。
“我進來咯。”她一邊說一邊推開門走進去,院子裡養著只肥雞,正繞著一口八角井悠閒地踱著步,一邊啄著散落在地上的小米粒。
茅屋總共三間,一間廚房,一間淨室,外加一間起居兼臥室。
董曉悅穿過院子,徑直走到主屋門口,停住腳步咳嗽兩聲,見沒人應答,便撩起竹簾一矮身走了進去。
屋子很小,陳設簡單,除了一張床便只有窗下一條畫案,案上放著一幅字,最後一筆墨跡未乾,硯臺裡還有些殘墨,上面擱著支禿筆,還在輕輕滾動,彷彿前一刻才被主人匆忙撂下。
董曉悅好奇地看了眼,只見粗麻紙上寫著兩句唐詩,筆跡蒼勁,力透紙背:“何當脫屐謝時去,壺中別有日月天。”
難得見到自己眼熟的詩句,董曉悅略感欣慰,不過要說線索,她是半點也沒看出來。
這屋子可以說室如懸磬,董曉悅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稱得上線索的東西,退了出去,把廚房、淨室和院子都搜尋了一遍,連井口都探身看過,仍舊一無所獲。
她坐在井沿上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主人出現,只得出了院子,往河灘走去。
***
荀延懷疑自己醉了。
他一隻腳還在門檻外沒來得及跨進去,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知道該跨進去還是該退出來。
眼前根本不是他親力親為精心佈置的婚房,也不是荀府裡的任何一間屋子。
那是間又小又破的茅屋,窮酸得超乎荀公子的想象——他見過的最簡陋的房子就是天寧寺的僧房,跟這間屋子比起來,那僧房簡直稱得上豪華別墅套房。
更古怪的是,明明是大晚上,屋子裡卻是白晝,晴明的日光從窗戶裡灑進來,照亮了整間屋子。
荀延閉上眼睛,用力揉了揉,再睜開,“幻覺”並未消失,他不死心地晃了晃腦袋,妄圖把頭腦晃清醒些,可這破屋子像塊頑固牛皮癬似的,鮮明又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