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人想象中的醜惡,反而像個蒼白俊秀的青年人,沒有什麼老態,看不出他已四十有餘,只覺得他在生著什麼需要休養的富貴病。
康乾帝看到來人是陳旬和一個修道的修士,心中覺得這修士倒是有幾分本事,能殺了外頭那個,但也不打緊,依舊輕慢地笑了笑,他懷裡抱了一隻漂亮的獅子狗,逗弄著那條小狗:“你的先生來了,開不開心?”
陳旬只以為他在作踐自己,不以為意。
謝長明走上前,將沾血的刀收進鞘中,並不著急,只是說:“不是程知也找上你,而是你找上程知也。”
康乾帝驚訝地“咦”了一聲,摸了摸懷中小狗的腦袋,他的行為舉止也和年輕人的沒什麼區別,稱讚道:“你好聰明。二十年來,朕遇到過六七個修仙的人,有的是探望親族,發現家裡人死完了,尋著血緣的蹤跡,查出不對;有的是途經此處,偶爾撞到;還有別的,朕都記不清了,但都讓朕交出幕後真兇。朕是人間帝王,萬民之主,難道殺這麼點人,做這麼點事,卻只有修仙的人配嗎?”
陳旬像是被人矇頭敲了一棍子,終於如夢初醒,卻也痛得厲害,只喃喃道:“沒有別人,竟沒有別人……”
謝長明想起陳旬曾說過的話。康乾帝先天不足,若不是兄弟們為了爭奪皇位,廝殺成一片,也輪不到他做皇帝。
那般膽小、怯懦、體弱、不起眼的皇子,興許已經尋了很久的方士,收集了很多益壽延年的法子,但那些法子都要興師動眾,所以之前都做不成。意外當了皇帝后,終於可以做了。
無論是多麼聳人聽聞,多麼古怪血腥的法術,都可以試一試。
謝長明看著他,篤定道:“你以人為祭,自以為開啟了通往仙途的門,沒料到門後不是你想的地方。”
那樣的陣法,獻上與己身等同的血肉,是墮魔時要做的交換。所以康乾帝沒有一絲修為,卻是魔修。
康乾帝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謝長明能猜到這件事。
謝長明慢條斯理道:“你是凡人,誤入魔界,本來活不了一時半刻,要麼在冰天雪地中凍死,要麼被烈火燒成灰燼,更有可能是被吃掉。但你沒有,你完好無損地從魔界回來,沒有人發現你已經不是凡人。”
他頓了頓,並不講明,似乎只是猜測:“有人,或不是人的東西救了你,你願意為它建血池,獻上人命,換取長生。”
那人不是程知也,程知也不過是受命保護康乾帝。當然,他或許從這件事中得到了啟示,發現引誘人間的帝王才是最方便的法子,但康乾帝不是被引誘的那個。
二十年以來,康乾帝頭一回感到如坐針氈。他被人看透,猜明,卻不能回答。
謝長明又走近了些,與康乾帝不過咫尺距離,他問道:“是長生嗎?”
康乾帝抬起頭,他的眼睛露出本來的顏色,露出屬於每一個魔修,每一個墮魔的血色眼瞳,咬牙切齒道:“長生怎麼了!你們這些修仙的人,不也是為了長生?!朕不能修仙,就不能長生了嗎?!”
陳旬已忍不住怒罵道:“你的所求?與虎謀皮,出賣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命,殺了太子,你畜生不如!”
康乾帝聞言竟笑了笑,像一個重病陰鬱的青年人,自顧自道:“太傅,你有仁心壯志,現在還剩什麼?朕是萬民之主,太子的父親,他們的性命,本來就是朕給的,現在拿走又如何?”
他對近在眼前的謝長明毫不畏懼,有恃無恐道:“你是個聰明人,也修仙,殺得了程知也的狗,想必修為也不錯,不如跟了我,我可以助你飛昇。”
謝長明垂著眼,打量眼前這個人。就如同陳旬所言,他真的很聰明。先天不足,所以之前沒想過爭奪皇位,只想當個閒散王爺。等兄弟們都敗了,卻毫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