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顏,縣守府衙議事大殿。
思齊將大殿的窗戶全都開啟,原本顯得有些昏暗的殿內有了些亮光。
洛川也不去上首高處那佈滿灰塵的厚重椅子上坐,只是揹著手在大殿內遊逛,而後停在一個柱子旁,似乎在欣賞柱子豎匾之上的楹聯。
在他身後,是亦步亦趨低頭跟隨的儒雅中年人,蒼顏縣丞。
此刻的洛川哪裡還有殿外臺階上訓誡眾官時候的怒意,悠然閒適的彷彿這一座塵土滿堂的大殿是他居住已久的舊閣書樓一般,“縣丞大人,郡丞大人在我入蒼顏之前曾與我說,如果你不能為我所用就貶你回離城做個看門小吏,不必就地斬了你,這讓當初的我很是不解,心想我洛川好歹是個貨真價實的公子,如今又做了你的上司,再怎麼樣面子上總應過得去,哪裡用得著動刀動槍的呢,如今再看,卻是你那位做了三朝文官之首的老師頗有些先見之明......”他側了側頭看向身後的儒雅中年人笑道,“我這把刀......可還鋒利?”
語氣輕柔好似開玩笑般,始終跟在洛川身後的儒雅中年人卻嘆息一聲緩緩跪地,“絕世鋒利。”
洛川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好一會兒才止住笑意說了三個“好”字,“難怪他們會發配你來這蒼顏,澤言,你做這蒼顏縣丞多久了?”
跪在地上的儒雅中年人直起上半身答道,“七年零三個月。”
“七年零三個月,”洛川重複了一遍這個時間,然後才轉過身來第一次正面去看地上的儒雅中年人,“我初入蒼顏便聽說了那蒼顏三蛆的事情,你以為如何?”
儒雅中年人既不起身也不伏跪,就像是跪坐於地一般,在這塵土滿地的大殿裡,竟也有幾分名士灑脫的意味,他聲音平靜嗓音溫和,“十六年前太守大人初登大位,南夷將一整個離郡攪和的支離破碎,一場由內而外的大戰打下來,離郡三大盆地之中處境最好的,反倒是偏居一隅的蒼顏。”
他似乎完全沒有回答眼前年輕人問話的意思,而是說起了其它的東西,洛川卻聽得認真起來。
“那時節離郡盆地和甘原盆地找不到幾處安寧的所在,道路崩壞,房舍倒塌,民眾混亂,秩序不存,權貴士族都以來蒼顏做官為美差幸事,可沒兩年,聰明些的便品出了不同的味道,因為如今的這位太守大人,眼睛裡沒有蒼顏,”儒雅中年人臉上有了笑容,“那一年,太守大人走遍了離郡除蒼顏以外的每一城每一鎮,但凡能安一地子民者,皆授以大權,無論出身如何,往後晉升可謂極速。”
他嘴角微微一翹,“所謂上行下效,太守大人擺明了首重民生重建之事,一些個權貴士族便就心領神會,將自家著意扶持的嫡子長孫往那戰後清苦的地方一丟,再借著些家中實權從上往下著落些好處,甚至不惜從家族裡往外掏錢掏糧,那些飽經戰火摧殘的地方百姓自然好過一些,太守大人也不吝惜,一口氣將那幾個腹中空空的貴家子一個不落的封官封爵,其它權貴士族便都紅了眼......”
“蒼顏無事,蒼顏便也無功,權貴士族的嫡系子孫眼看著捷徑就在眼前,誰還肯來這種地方浪費時間?”儒雅中年人聲音仍舊平靜,內裡卻隱隱有種堅硬如鐵的東西,“可蒼顏無功,卻是那些年裡最能出產錢糧的安穩地方,權貴士族們哪裡能一直從家族裡往外掏錢掏糧沒個盡頭的,有出就要有進......於是這蒼顏便成了權貴旁支裡市儈之人的最佳舞臺,那些本就無望於離城官道正途的旁支子弟,誰有本事從這蒼顏之地給家族輸送足夠多的財物,誰便是家族的功臣重臣,甚至於年終祭祖的排位座次都能較之一些嫡系子孫更高些......”
儒雅中年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繼續道,“司農、司庫、司律所謂三司衙門,是一地之內掌管民生具體事務的重要所在,卻又不是縣丞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