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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飛舟吃了一驚,隨即奮力擺脫了他的鉗制,扭頭就跑。
沈行雲從床上翻下來,跌跌撞撞地追,而葉飛舟早已下定決心,為這一次做了充分準備,一揚手抖出一隻紙鳥,紙鳥在空中幻化成仙鶴,載著葉飛舟一去不回地朝著誅仙台的方向飛去。
除去逆向神格間的互相抵消之外,這世間唯一可以使神仙失去神格的事物就是誅仙台,這誅仙台一向是用來懲治犯下大錯的神仙的,一旦從誅仙台上跳下,神格與曾經為神的記憶都會被剝離殆盡,重入六道輪迴,在生死苦海中不斷掙扎。
如果只是變成凡人,倒是正好合沈行雲的意,只是,被誅仙台強行剝離神格的痛苦不亞於剜心蝕骨,而且最要命的是,落點完全無法控制,況且本就是作為懲戒之用,投生成豬狗蟲豸也是極有可能,而失去了神格就等於斬斷了蹤跡,想要在芸芸眾生中尋找一個被貶謫的神仙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要難……
因此,沈行雲從一開始就沒把誅仙台列入過考慮,他不會跳,更不可能允許葉飛舟跳。
平生所願,只是和心愛的人當一對幸福和樂的凡人。
可是……
沈行雲最後看到的一幕,就是葉飛舟從誅仙台跳下的背影,清瘦身子被雲嵐濃霧籠罩,若隱若現,衣袂翻飛舞動,像一隻纖細而徒勞的鳥。
來不及思考,沈行雲本能地運起全身神力,護住了誅仙台下那個渺茫如稻草的影子,葉飛舟的身體被籠在一團祥瑞的紅光中,那紅光抵禦住了一部分誅仙台帶來的傷害,又無能為力地寂滅了。
小衰神(二十一)
30
隨著不斷的墜落,葉飛舟的身體在迅速地幼年化,全身骨骼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細小,修長的身體迅速縮短,俊秀小巧的臉龐變得圓潤軟糯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身軀漸漸變成了短手短腳的幼兒,又繼續幻化成稚弱的嬰兒。裹挾在嬌小身體上的衣物被高空急烈的罡風嘩啦一聲吹走,身體與初生時一樣,瑩白的,小小的一個。
這個葉飛舟變成的小嬰兒在被剝奪神格與記憶的痛苦下咧開嘴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然而很快他就連哭聲也發不出了,因為嬰兒的身體仍然在持續變小,迴歸到被包裹在果子裡的狀態,四肢、五官、身軀……全部漸漸模糊變形,皺縮蜷曲,最終,曾經組成葉飛舟的骨骼與血肉褪變成了一團小小的光,一顆未經孕育的,生命的種子。
在無盡的下落中,生命之初的葉飛舟感受到了芸芸眾生,眾生的光影在空中浮現又飛快粉碎,從人類到畜生、餓鬼,紛繁錯雜的影像迴圈反覆,光怪陸離,如同一個巨大的轉盤遊戲,而之前寂滅下去的,沈行雲的神力在這時從蟄伏中醒了過來,庇佑著這顆生命的種子幸運地躍過了畜生與餓鬼,徑直落進了一個人類的肚腹中,在那裡重新生長孕育,經十月懷胎,重臨世間。
這時,鏡花水月的幻境消失了。
房間中的鏡子又變回了原本的樣子,恍然間,葉飛舟發現自己仍然跪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哪也沒去,甚至連姿勢都沒變,可是十幾年來沈行雲視角的回憶卻透過鏡花水月的幻境,紛至沓來,充滿了葉飛舟的腦海。
簡直好像憑空多活了十幾年一樣……
只是那些記憶中,無時無刻不瀰漫著一種溫柔、渴望又酸楚的情緒。
那是沈行雲的心情。
“原來我們經歷過這麼多嗎……”葉飛舟夢囈般說著,用雙手捂住臉,把不知為何而流卻又洶湧得無法抑制的眼淚擦在自己的掌心、手背和袖子上。
在沈行雲的記憶中,葉飛舟看到了繚繞在蓬萊,漠漠如煙的仙雲,以及自己如何與沈行雲肩並肩走在被月色輝映得清光照眼的沙灘上,細白沙礫如碎雪般發出窸窣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