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亭月長長地換了一口氣,“之後……”
“我用了五天五夜的時間,把大家葬入郊外的山林。”
“開始是一個人,幸而過了半日便有不少村民趕來幫忙。”
她拖著一身傷病,哀思深重,情緒與軀體皆在崩潰的邊緣,硬撐著收拾完戰場,沒多久人就暈倒了。
“我當時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多虧住在近處的山民心善,把我帶回家去照顧。直到十天後,人才開始轉醒,腦子渾渾噩噩的,足足養了一個月的傷。”
觀亭月不經意道,“待我傷勢轉好了,才聽農人講說,襄陽城已被敵軍攻破,上萬駐軍死得一個不剩。”
“是你們的兵乾的,對吧?”
她言罷,嘲諷般輕笑,“狗咬狗,真是活該。”
李鄴倒不在意她夾槍帶棒的諷刺,“對。”
“襄陽的確是我們打下來的,不僅如此,當年帶兵攻城的主將正巧就是我。”
他忽然往前傾了傾身,“那麼,你想知道這城是如何被我們拿下的嗎?”
隱約感到這番話別有他意,觀亭月懷疑地皺眉,探究地打量李鄴。
“實不相瞞,在你們大奕軍中布眼線不算什麼難事。”他放鬆了姿態,“觀老將軍的死遮掩得再好,也不免有風言風語流出。”
這類小道訊息反而在底層計程車卒間最先流傳。
他們不起眼,但人多嘴雜,幾個來回一轉,很快連源頭是哪兒都弄不清,更談何制止。
當燕山得知觀林海的死訊,已經是事發的第七日了。
彼時他孤身待在司徒詔的軍營內,平素受盡白眼和排擠,幾乎沒什麼朋友。因而人們與他提起此事,語氣裡多是調侃的意味。
“燕山,你的老東家現在終於沒了,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大仇得報啊?”
“依我看,就該請大夥兒喝頓酒慶祝慶祝——”
“對對對,請喝酒!請喝酒!”
他剛從訓馬場回來,灰頭土臉,髒汙不堪。聞言怔愣地在原地呆了半晌,神魂出竅似的,久未說話。
由於他平時也經常不愛搭理人,兵痞們並不發覺有異,只一個勁兒起鬨。
好一會兒,燕山才沉默地從人群中穿過。
“燕山,走哪兒去啊?”
“嘿,問你話呢!”
他被推搡了幾下,難得沒怎麼反抗,神情毫無波瀾地凝視別處。
“這傻東西,高興傻了吧?”
“我早說他腦子不好使,否則又怎會被觀家趕出來。”
……
任憑周遭怎樣喧鬧譏笑,他面色始終掛著不似活人的灰敗慘淡。
燕山在懵懵懂懂中回到營房,翹掉了夜裡的值守,錯過了用飯的號角,一宿愣愣地睜著雙目,直到血絲爬滿眼瞳。
大將軍,殉國了……
戰死襄陽。
那她呢?
她還好嗎?她……活著嗎?
如果她也不在了呢。
如果她不在了……
一想到這個假設,燕山無端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惘。
忽然不明白,自己心甘情願地忍受羞辱,心甘情願地給人鞍前馬後,到底是為了什麼。
觀家軍的精銳已全數覆滅。
他永遠也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了。
燕山用力收攏五指的力道,攤在桌上的一本舊書頃刻被攥成了廢紙,少年的手背青筋暴起,在昏暗的營帳中不住發抖。
翌日,集結操練的胡笳吹響之前,有個清瘦的身影披著濃濃晨霧,於未央的長天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軍營。
“他找到我時,衣衫破爛,嘴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