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武官夫人,她的去向行蹤自然不會惹人注意,而對外,旁人只知曉這個觀夫人隱約身體不大好,生育後總要在清靜的莊子裡將養數月,僅此而已。
“你娘……”燕山遲疑一下,斟酌措辭,“她是甘願的麼?”
觀亭月的眼瞼半垂著,鴉睫長如蝶翼,遮住了視線與神情,一汪星眸沉著靜謐的涼意。
“我娘她……”
“在‘大哥’死後,大概是傷心過度,也興許是體弱,一直長久的未能再有身孕。”
那十多年的歲月裡,很難想象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照顧這些本不屬於她的小孩兒。
這些觀亭月已無從得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她娘從未後悔過。
“等到四哥出世,宣德帝本人的情況早已江河日下。他原就多病,被國事、家事、太后的事攪得心力交瘁,憂思成疾,病得更重了,連著十幾年再不曾有孩子。我娘卻接著懷了我,生了江流。”
燕山聽言,聯絡前後始末終於明白,“怪不得鑰匙僅有四把,而觀老將軍也只告訴了你的幾個哥哥。”
觀亭月轉過身去,盯著密閉陰暗的石牆,“我爹和王成平最初的打算是想等西太后百年之後,讓幾位皇嗣重回帝王家——畢竟她年紀很大了,指不定哪天一口氣上不來,說去就去。而宣德帝卻不能後繼無人。”
“但沒想到的是……”
“沒想到她放過了小太子?”燕山道。
“嗯。”觀亭月看著他,“大概也是覺得宣德帝病體抱恙,萬一死在她的前面,自己總得留個後手,才好繼續‘垂簾’朝堂。因而在宣德末年,她沒有再下令滅口。”
“不過這倒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大伯的陣亡。”
觀正風遭人汙衊給家中帶來了極大的衝擊,致使觀家上下困於風雨飄搖的危局當中,隨時都有大廈將傾之險。
觀林海本想熬到西太后崩逝,就可捏著這些證據,由王成平從旁協助,以讓幾位兄長能夠名正言順,續上大奕皇室的血脈。
但觀家作為後黨一派卻依舊遭到太后的冷落,讓他驟然萌生擔憂。
他怕自己終有一日也隨觀正風一樣戰死沙場,而秘密還長埋在石室下。
也怕觀家在他死後捲入紛爭,遭到滅頂之災,抄家、流放,亦或是被別的黨派剷除。
為庇護觀氏,為保住宣德帝的子嗣,思來想去,他便有了今天的這個計劃。
但真相不能輕易重見天日,說不定惹來的就是彌天大禍。
所以觀林海才會叮囑大哥。
——得等到面臨危及性命的緊要關頭時,方可以四把鑰匙開啟老宅書房密室的門,或許能夠柳暗花明,化險為夷。
連此話所說的,也僅是含糊的一個“或許”。
燕山:“你爹是想用皇嗣的身份,好保他們一命?”
觀亭月嗯了一聲,“畢竟朝中仍有不少擁護宣德帝的人,如果真的遇到生死之難,祭出這些東西來,總有循規守舊的老臣相幫,他們最信‘大統’和‘血脈’之說。鬧得再大一點,沒準民間也會掀起波瀾,至少對太后是個牽制。”
觀林海的計劃不可為不周全,他算到了當下,也算到了今後,但萬萬沒有算到,大奕的壽命只剩下五年……
當年宣德帝的幼子才牙牙學語,而太后卻是七十高齡,他日一朝歸西,正值壯年的觀長河無疑是最好的繼位之選。
他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再加上忠臣輔佐,的確有將大奕復興重振的希望,說是“我朝東山再起之根本”一點不為過。
只可惜,無論多美好的念想,終究是基於王朝還姓“高陽”的前提下。
放在今朝屁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