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小湖的荷花澱裡穿行,青衫落拓,蓮葉碧無窮……遇著日頭好,藍天白玉的時候,更覺得涼風習習,而他整個人都透著一種歲月洗淨之後的練達。
“都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你如今也是大儒了。”
“我早就是大儒了。”
但凡能擔任會試主考官的就是大儒,而張廷玉早已經到了這一步,甚至比張英年輕許多。
張廷玉抽手將長篙拉回來,分拂開荷葉便瞧見了一朵難得的並蒂荷花,他划船靠了過去,便摘下來朝懶洋洋躺著的顧懷袖身上扔。
顧懷袖只覺得那深深淺淺的一把粉紅朝著自己撲來,險些被張廷玉被嚇住。
荷香襲人,她拿住了梗,就這樣將荷花在自己眼前看著,天光很刺目,張廷玉站在船頭,似乎只有一道影子,表情模糊。
顧懷袖道:“你往左邊站一些,為我擋著亮。”
張廷玉輕笑一聲,只道:“你很會享受。”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頓了頓,她又道,“勸君莫惜金縷衣……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然後她晃了晃手裡的並蒂蓮,輕輕一嗅,照舊閉著眼睛懶洋洋地。
“卿不見,洛陽城東白頭翁,依稀紅顏美少年。花開花去花不在,一朝臥病無相識……再歸廟堂,何日當問鼎?”張廷玉也笑著吟詠。
不是詩詞調,不過有感而發罷了。
顧懷袖聽了,只道:“拖出去砍頭。”
於是他嗤笑。
“我只為戴名世可惜……今科只中了個榜眼。”
張廷玉想起前幾日得的訊息,便不大舒坦起來。
到底還是張廷玉的門生,他這人護短得厲害。
當初有九名半範琇,如今也在翰林院混得風生水起,更不要說林之濬了,唯有戴名世……
雖則是榜眼,也算是進士及第,可終究不如狀元來得好。
戴名世之事,顧懷袖也聽說過。
只恨張廷玉不在朝堂,今科會試乃是戴名世得了通場第一,按理說會試殿試發揮差距應該不大,為了顧及會試考官的顏面,後面的狀元榜眼探花都跟著會試的時候點,除非是皇帝又心血來潮要改。
今科會試的主考官乃是李光地,無巧不巧有個戴名世,點了戴名世為會元,可沒想到這一回左都御史趙申喬的兒子趙熊詔也參加殿試,並且在鼎甲之列。這個時候,到底點誰為狀元?
左都御史趙申喬也是當年李光地保舉上去的,張廷玉與其父張英更與李光地共事多年,戴名世是張廷玉的門生,趙熊詔是趙申喬的兒子。李光地老大人往中間一夾,真是個裡外不是人,索性沒有說話。
誰料想,最後眾人爭論下來,終究還是給了趙申喬面子,最終上議了趙熊詔為頭名狀元,戴名世則為榜眼。
因著當時金鑾殿上為戴名世陳情之人不少,趙申喬是厭惡戴名世至極的。
榜眼對尋常人來說已然是高不可攀,可對於曾經被張廷玉破格拔到答卷錄第一的戴名世來說,無疑一個巨大的侮辱。
真才實學敗給權勢關係,卻不知傳臚之時,戴名世是個什麼心情。
反正訊息傳回桐城之後,張廷玉是高興不起來。
戴名世也是桐城人,中了榜眼的訊息,可在桐城熱鬧了一陣時間,戴名世又是張廷玉的門生,原本眾人想要請張廷玉熱鬧熱鬧,不過想著他在孝中,只敢遞了個訊息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