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走過來,拿起拿一根簪子,又輕輕放下,忽然道:“三月十八那一日,你別出門……”
顧懷袖忽然抬眼看著他,有些迷惑:“你……”
張廷玉就站在她身後,兩手按著她的肩膀,沒用力,輕輕地,可是她瞧見張廷玉眼底翻湧不定的神采,那是變幻的風雲,壓抑許久的仇恨和抱負,還有勃勃的野心和燎原的掌控欲。
伸出自己的一隻手掌,握著拳頭,他問顧懷袖:“知道爺手裡有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
顧懷袖笑了一聲,然後道:“你放開手,就擁有全天下。”
“……是有道理。”
可張廷玉不是這個意思。
他輕輕將拳頭翻過去,手背朝上,再緩緩展開,然後狀似不經意地這麼一翻,顧懷袖在看見他掌心東西的一瞬間,頭皮都炸了起來,若不是張廷玉按著她,這一刻她整個人都已經站起來了!
“你!”
“噓——”
張廷玉眯著眼睛,這麼輕輕的按了她的唇一下,示意她不要如此大驚小怪。
人在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往往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志得意滿。
張廷玉也不過是個俗人,他掌心裡,赫然是一枚蓋著的紅色鈴印,廢太子胤礽舊日的太子寶印。
顧懷袖只覺得自己背後冷汗都出來,她看著張廷玉,卻發現張廷玉眼神是晦暗不明的。
“你……”
“你說在萬歲爺萬壽的時候,太子一黨的中堅噶禮,忽然收到由太子親信送去的又印信的信件,會不會立刻有什麼動作?趙鳳詔乃是噶禮的心腹,也是太子的親信,這一封信,不如就讓胤礽藉著這次萬壽,給要赴宴的噶禮……”
張廷玉輕描淡寫地說著,又抽了顧懷袖手裡的錦帕,輕輕將手心裡的印記給擦去,印泥的顏色是深深的血紅,像是一大團血跡。
他已經站在了燈盞前面,便輕輕用手指撥了一下燭臺的火焰,看著它在自己手指拂過的時候變幻形狀,“這火啊……在燈盞裡的時候,小小的一團,可若是放在了荒原上,芳草萋萋,幾乎立時從溫馴到兇野……”
微微眯起來的眼,眼縫裡只有些微的光影。
張廷玉許久沒有再說話。
他的影子被燈盞的光拉得長長的,覆蓋了富貴藍紅夾百花盛開圖絨毯的一小半,有一種奇異的壓抑。
這一刻,顧懷袖知道,他變了。
她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可平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被皇帝召入宮中,要麼劃花一張臉,要麼丟命。最後她跟皇帝嗆聲兒,狠狠一刀劃了手……猶記得那一日,她把自己賣給了胤禛,徹底成為四爺的奴才。張廷玉接了她出宮,紫禁城巍峨的影子,便在他們的身後,逐漸地拉長,拉長……
如今看著張廷玉的身影,她恍惚覺得那是整個厚重的紫禁城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顧懷袖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淚眼模糊看他鬢髮已帶斑白。
張廷玉回頭:“賢臣,權臣……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
不都是一個“臣”字嗎?
張廷玉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又說,偽君子長慼慼,真小人坦蕩蕩。
可是顧懷袖忽然覺得,君子即小人,小人即君子,人與人,從無不同之處。
便像是趙申喬乃是清官能臣,卻誣告無辜的戴名世,就像是張廷玉國之棟樑,卻冤殺兩案,算計趙氏一門。
三月十八,康熙在暢春園大門處大宴千叟。
整個京城,從暢春園到西直門,沿途所見,盡是華麗鋪陳,牌坊綵綢,福壽吉祥物件擺滿,幾里一御座。京城六部各寺各院,都是張燈結綵,人人喜笑顏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