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張廷玉也不能說什麼了。
他也是到了河南開始查事情之後,才知道隆科多竟然跟沈恙還有往來。
原本沈恙背後的靠山是胤禛,那個時候胤禛還是雍親王,不是皇帝;可現在,雍親王登基,搖身一變成為皇帝,那麼當年沈恙之於康熙如何,如今之於雍正便如何。
不過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沈恙與張廷玉,一直有仇,只是兩個人都是做戲高手。
沈恙殺過的人不計其數,當初在江寧的遊船上,張廷玉便是親眼見過他剁人手。
那時候,他還是響噹噹的鐵算盤沈恙。
後來鹽幫內部的爭鬥更是日漸激烈,更不用說原本他從沈恙手底下救來的羅玄聞,甚至於……
當年的丹徒。
康熙爺南巡的時候,丹徒小鎮人煙稀少,便是因為鹽梟們爭著佔丹徒,在那一地發生了火併,張望仙夫君徐橋,便是當初死在那一次鹽梟爭端之中的人。而丹徒一爭,才是沈恙控制住一切的起點。
羅玄聞也是在那一次沒了的。
細細數數沈恙此人手中的罪孽,真真也讓人頭皮發麻了。
張廷玉的妹夫,救過的一個得力干將,甚至沈取……
都跟沈恙有關係。
於公,他是官,他是商;於私,二人舊怨深厚,即便是面子上敷衍著說話,也不過為了沈取與顧懷袖,實則二人之間少有緩和的餘地。
不觸則已,一觸見血。
只是事情走到如今這地步,張廷玉未免是不唏噓的。
“皇上那邊已經下了旨,翻案的事情你已經交代了李衛幫你辦……想來,你走之前,已經將一切都算好了。”
張廷玉緩緩從袖中抽了把象牙柄的匕首來,銀打的鞘,看著還算過得去,低眼這麼一看,他略一勾唇。
“左右你要死,我敬你曾與我張廷玉爭鋒相對,明裡暗裡也鬥了小半輩子,如今……”
他只隔著一道牢門,將匕首遞給沈恙。
沈恙接過來,眉眼帶笑:“張望仙也早就巴望著我死了,即便你家顧三饒我,她也不饒的吧?倒是如今……算是你給我這個厲害的對手,一個最後的體面?我自個兒動手,髒不了她的手,也髒不了她的眼,張相且放心好了。”
張相。
張廷玉驀然一聲笑,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可外頭油燈投落了幾道影子,從轉角口過來了。
有人來,他不能在此多留。
不驚動任何人進來的,多半跟張廷玉一樣,或者比他還本事。
見沈恙收了匕首,他也就一轉身,從另一頭離開。
大牢裡,還是這樣陰暗與潮溼,有一種難言的腐朽味道。
沈恙就這樣靜靜坐在裡頭,摸了摸茶壺肚,還有些燙手,興許要來一位貴客?
剛這樣想著,前面差役已經引著人來了。
“四爺果然來了。”
沈恙不用回頭,都知道外面站著的是誰。
胤禛穿著一身藏藍底子的長袍,暗紋盤了滿身,見了沈恙這鎮定模樣,由是一聲笑:“果真是朕沒猜錯,你沈恙過的就是富貴日子,連坐牢都比旁人舒坦。”
“誰叫李衛也曾經是我手底下辦事的呢?”
沈恙面上渾然不見半分的懼怕,胤禛卻漸漸冷了臉。
早在沈恙投他門下,成了他門人的時候,胤禛就盤算著弄死這個人了,不成想竟然留他活到了今日。
所以,“能活到今天,還是你賺了。”
“自打一族被滿門抄斬開始,沈某便是無根飄萍,能多活一天都是幸事,何時死了我也不在乎。人生下來,不過都是為了死,有什麼可計較的?”沈恙的話,豁達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