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隍爺雙手死死按住頭顱,四面八方不斷有顧不得是不是精粹、是否會夾雜邪祟心意的香火湧來。只要是敬香之人的香火,無論念頭雜純,都早已被他悉數拘押在城隍廟內,至於如此一來,是不是飲鴆止渴,顧不得了。只要增加一點修為,在天劫落地後保住金身的可能性就會多出一絲,至於城隍廟會不會損毀,那些輔官鬼吏會不會修為不濟,全部被殃及,甚至是一郡百姓的死活,這位城隍爺在“功德大虧,金身腐朽”的第一天起就已經全然不上心了。為此,他還專門請了一撥有世交之誼的修士攜帶重禮去往京城,遊說禮部、欽天監,勸說銀屏國皇帝一定要讓朝廷壓下訊息,不許隨駕城和一郡百姓四散逃離,不然就是一國風水與一地城隍兩敗俱傷的最壞結局。
在此期間,那個京城收信人的後世子孫,尤其是如今的家主,還算知曉輕重利害,故而出力極多,動用數代人在廟堂官場積攢下來的人脈香火情,一起幫城隍廟緩頰求情,這才好不容易讓城隍爺看到了一線生機。
死一郡,保金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我身為一郡城隍爺,是那視人間王侯如短命秧子的金身神人!
城隍爺視線微微往下,那根金線雖然往下的速度減緩,可是沒有任何止步的跡象。他心中大怖,竟然帶了一絲哭腔:“為何會如此,為何如此之多的香火都擋不住?劍仙,劍仙老爺……”他再無半點盛氣凌人的神色,求饒道,“懇請劍仙老爺饒命,世間萬事哪有不好商量的?劍仙老爺你抬頭看一眼,沒了我這城隍廟駕馭一郡香火,動用一地氣數幫忙抗拒天劫,劍仙老爺你獨自一人,難道真不怕消磨自身這份來之不易的道行?”
那位幾乎嚇破膽的文判官一開始也覺得匪夷所思,只是再一想便恍然,卻是令他心中更加絕望:這位外鄉劍仙吃飽了撐的要來扛天劫了,還會計較什麼利益得失?真要計較,何必進入城隍廟?城隍爺不是經常教訓下屬遇事要穩,莫要忙中出錯嗎?看來等真的事到臨頭,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這位文判官心中悲苦:自己如今可不是什麼旁觀者,沒笑話可看啊。數百年來,他們這些坐鎮一方風水的神靈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入廟燒香的善男信女,一樣米養百樣人,愚鈍不堪的痴男怨女、好逸惡勞卻祈求財運恆隆的青壯男子、心腸歹毒卻奢望找到一個有情郎的女子、家中長輩病重卻不願花錢救治而來此燒香許願的子女、殺人如麻的匪寇等等,以為進了廟,多花些銀子,多燒幾大把香火就可以消弭災殃罪業,諸多種種,不計其數。人間笑話看得也夠多了,都看得麻木了,如今是遭了報應,輪到那些練氣士來看自家城隍廟的笑話。
陳平安沒理睬城隍爺,只是將手中劍仙插入地面,然後緩緩捲起兩邊的袖子,露出了核桃手串。至於那三張從鬼蜮谷得來的符籙,都被他隨便斜放於腰帶之間。
做完這些,陳平安瞬間來到臺階頂部,一手拄劍,並肩站在如同武夫走火入魔的城隍爺身邊,面朝前殿。城隍爺則與之相反,面對廟門,面對蒼生。他身上那條金色絲線開始不斷擴大,如洪水決堤,一條小小溪澗再也承載不了。他突然笑了:“好一個劍仙,你也是為了那件現世重寶而來吧?可惜了,不然就算我這位小小郡城城隍爺身死道消,卻可以拉著一大幫山上神仙陪葬,不亦快哉?”
陳平安突然伸出一隻手覆蓋住他的面門,然後五指如鉤,緩緩道:“你還有什麼臉面去看一眼人間?”
城隍爺的金身轟然粉碎,城隍廟前殿如同撒出了一大團金粉。
叮咚一聲,有物件清脆落地,是一塊鏽跡斑斑的金身碎片,不算小,比那兩位蒼筠湖河神的加起來還要大。
陳平安正要以劍仙的劍尖將其擊碎,腰間養劍葫卻掠出久未露面的初一,一抹白虹劍光直刺那塊生鏽的金身碎片,兩者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