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山之外。
一位悄然而至的學宮大祭酒,依舊耐心等著答覆。
就連那尊金甲神人都有些於心不忍。
一個有希望成為文廟副教主的讀書人,就這麼給一個連神像都給砸了的老秀才晾著,已經大半個月了,這要是傳出去,光是浩然天下讀書人的口水,估摸著就能淹沒穗山。
穗山之巔。
對於文廟那邊的興師動眾,老秀才依舊渾然不當回事,每天就是在山頂這邊,推衍形勢,發發牢騷,欣賞碑文,指點江山,逛蕩來逛蕩去。用穗山大神的話說,老秀才就像一隻找不著屎吃的老蒼蠅。老秀才非但不惱,反而一巴掌拍在山嶽神祇的金甲上邊,開心道:“這話帶勁,以後我見著了老頭子,就說這是你對那些文廟陪祀賢人的蓋棺論定。”
穗山大神臉色冷漠:“你敢這麼說,以後你就別想再來穗山。”
老秀才趕緊吐了口唾沫在手心,幫著穗山大神擦拭了一下金甲,笑道:“玩笑都聽不出來,一點都不風趣。”
這位中土神洲公認脾氣最差的金甲神人,紋絲不動,雙手拄劍,眺望穗山轄境之外的邊境,竟是對老秀才這種舉動習以為常了,由此可見,這麼多年來,他在老秀才這裡吃了多少苦頭,可謂飽受蹂躪,不然不至於如此麻木。
老秀才一手撓著後腦勺,站在金甲神人身邊,道:“當先生的,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說過的哪句話,講過的哪個道理,做過的哪件事情,會真正被學生弟子一輩子銘記在心。如果是一個真正以‘為天下蒼生授業解惑’自居的讀書人,其實心底會很惶恐的,我這麼多年來,就一直處於這種巨大的恐懼當中,不能自拔,最後落得個心灰意冷。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弟子當中,總有這樣那樣的瑕疵,極有可能都是我造成的。”
金甲神人冷笑道:“原來不只是庸人自擾。”
老秀才跳腳罵道:“我警告你啊,別仗著我們關係好,你就可以學那些假的讀書人,陰陽怪氣地說話,你難道不知道我最恨這點?我忍你好幾百年了,你再不改改這個臭脾氣,我以後就真不挪窩了,就待在這裡每天噁心你。”
金甲神人呵呵笑道:“我怕死了。”
老秀才嘀咕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金甲神人問道:“按照你的推衍結果,崔瀺在東寶瓶洲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最後又處心積慮算計那個孩子,除了想要將崔東山拔河到自己身邊之外,是不是還有更大的陰謀?”
老秀才笑眯眯道:“我這等知天知地知道的頭等聰明人,當然曉得崔瀺的真正追求,可我偏不說。”
金甲神人點頭道:“那我求你別說了。”
老秀才嘆息一聲,輕輕一揪,從頭上揪下一根頭髮,遞了過去。
金甲神人皺眉問道:“作甚?”
老秀才板著臉道:“你這麼不好學的榆木疙瘩,拿著這根頭髮去上吊算了。”
金甲神人笑了笑,道:“你想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想惹惱我,然後讓我一劍把你劈出穗山地界,好去見那個大祭酒?不好意思,沒這樣的好事情。”
老秀才嘖嘖道:“你還真不傻。”
金甲神人被遮掩在面甲之後的神色,突然凝重起來,道:“你推衍的幾件大事,還是混沌不明?”
老秀才收斂笑意,道:“很麻煩。那座古老關隘,如果是我親自出馬,有些用,但是極其之慢,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穗山邊境上那位學宮大祭酒,我不太好意思見他。最大的麻煩,是這次蠻荒天下來真的了,那邊出了好幾個彷彿是應運而生的大天才,當初劍氣長城那場比試,不過是那幾個年輕傢伙的牛刀小試而已,就已經是相當了不得的大手筆了。所以我才要去南婆娑洲找一找那個迂腐傢伙,提醒他別一個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