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藥鋪還的賬,一個是靠搬運那隻巨大藻井,憑自己本事辛辛苦苦掙來的。
包袱齋這種活計,自然是走到哪兒做到哪兒。
去年在那座道觀仙府,也就是吃了身上方寸物、咫尺物不夠的大虧,不然陳平安都能將道觀青磚搬空,要是留下一塊,都算陳平安這個包袱齋沒有登堂入室。
至於神仙錢,陳平安只帶了三十枚穀雨錢,這次到了倒懸山,比起第一次遊歷那座靈芝齋,咱們這位落魄山山主,至少可以正大光明多看幾眼那些寶物了,不至於覺得多看一眼,就要讓人攆出去。靈芝齋販賣的物件,品秩確實好,可惜就是價格實在是讓人瞧著都心肝疼。
陳平安在落魄山祖師堂落成後,便將自己年復一年當那包袱齋勤勤懇懇積攢下來的全部神仙錢都取了出來,交給了負責祖師堂財物清點錄檔、運轉頒發的陳如初。不承想等到陳平安臨出門,想要取錢的時候,陳如初站在朱斂身旁,一臉愧疚。陳平安當時就心知不妙,果不其然,朱斂拿出一干癟的錢袋子,只裝了十枚穀雨錢,說這些就是落魄山東拼西湊出來的所有閒錢了,其實連閒錢都談不上,如今落魄山處處要用錢,委實是山主出門遠遊,落魄山只能硬著頭皮,打腫臉充胖子,免得給人小覷了落魄山。再多,真沒了。
然後朱斂便善解人意地來了一句,若是少爺心裡實在難受,他朱斂也有辦法,將十枚穀雨錢折算成小暑錢,錢袋子便可以鼓鼓囊囊。
陳平安當時握著那隻錢袋子,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好一個朱斂,連你家少爺都坑?
朱斂坑姜尚真,坑魏檗,誰都坑,沒辦法坑的,連夜挖個坑也要坑上一坑,甚至當著別人的面,朱斂都有那臉皮挖坑。以前陳平安沒覺得什麼,結果等到朱斂連自己這位山主都坑的時候,就知道其中辛酸了。
不承想陳如初偷偷摸摸伸出兩根手指。陳平安立即心領神會,喊價喊到了五十枚穀雨錢,說倒懸山靈芝齋寶物眾多,那叫一個價廉物美,只要自己回了寶瓶洲,在牛角山渡口那邊的包袱齋隨便一轉手,多賺幾枚穀雨錢,不在話下。
一個喊著要為落魄山掙錢,一個拍胸脯摸良心使勁哭窮,相互砍價,最後陳平安才拿到手三十枚穀雨錢。
當陳平安乘上披麻宗跨洲渡船之後,朱斂摸了摸陳如初的腦袋,笑道:“暖樹啊,你立了大功。”
落魄山上的人,還是喜歡喊粉裙丫頭為暖樹,崔誠如此,朱斂、鄭大風、魏檗這三位好兄弟,也如此。
陳如初一頭霧水。
朱斂笑道:“其實咱們落魄山還有二十枚穀雨錢的盈餘,都拿走,不會影響落魄山,在黑字白紙的賬本上,是看不太出來的。如今你管錢,可以多學學,咱們少爺當賬房先生,還是很過硬的。”
陳如初問道:“為什麼不都給老爺?”
朱斂說道:“少爺此去倒懸山,一路上不會有任何開銷了。真到了倒懸山,哪有當那包袱齋的心思,都是糊弄咱們的,騙鬼呢。更多還是想著在靈芝齋之類的地方,挑選一件好東西,儘量貴些,拿得出手些,然後送給自己心愛的姑娘。我當然不是吝嗇這二十枚穀雨錢,只不過少爺在男女情愛這件事上,還是不夠老到啊,咱們少爺喜歡的女子,我雖然沒見過面,但是我敢確定一件事情,只要你往錢上靠,她便覺得俗氣了。”
陳如初越發疑惑,問道:“那為何朱先生還要多給二十枚穀雨錢?”
朱斂笑道:“男女情愛,太老到,就一定好嗎?”
陳如初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朱斂身形佝僂,雙手負後,任由山風吹拂鬢角髮絲,目送那艘渡船升空遠去,輕聲道:“男子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著自己有什麼,就給女子什麼,這沒什麼不好的。不同的歲月,不同的情愛,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