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委實再說不下去,偏頭擦起淚來。
季善看得眼睛也澀澀的,道:「有時候人最重要的便是那口氣,只要那口氣一直在,便總能熬過去,總能好起來。就像當初我相公吧,連大夫都不肯上門,真正是一隻腳都踏進了鬼門關裡,只能聽天由命了,那時候誰能想到他能有今日呢?便是他自己,便是我公公婆婆,只怕也不敢想吧?可他的確先中童生,再中秀才,還都是頭名,不過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自己也是,您應該知道我是被我養父母撿來養的,當初嫁我相公,則是被十六兩銀子變相賣給我相公家沖喜的吧?這些都是大家都知道的,還有很多是大家不知道的,比如過去十幾年,我在季家是如何日日都非打即罵,從來吃不飽穿不暖,絕望得無數次都差點兒去尋死。我要是那時候就洩了那口氣,真死掉了,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會有如今的好夫君了,您說是吧?所以只要您一直撐著那口氣,我相信快則過年,遲則明年的這時候,肯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大掌櫃稍稍平靜了些,道:「多謝沈娘子寬慰我,您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其實,我也想過不能這樣坐吃山空,要儘快找點兒什麼事來做,儘快謀個生計的,就不信我們父子兩個大男人,還養不活全家人了。可府城認識我的人雖不若天泉多,卻也不少,尤其飲食行當的,本來以我的資歷,要去別的酒樓當個掌櫃管事什麼的,真不是什麼難事,可都知道大爺恨毒了我們一家,誰敢用我?便誰用了我,也會被攪黃了吧?這也是我們租個這麼個地方,這麼個破爛的房子,都只能隱姓埋名的原因,實在之前在天泉那陣子被攪合怕了……」
能在父祖都早早去了,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執掌那麼大個聚豐樓,壓得底下那麼多老人都口服心服,郭大爺又豈能缺了心計與手段?
只怕事後一想當日的事,再一問一查,自然該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葉文與葉大掌櫃一家又到底無不無辜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那麼多方勢力錯綜複雜,郭大爺要麼就把涉事的所有人都給發作了,然後弄得整個聚豐樓來一場大動盪,還不定會造成什麼後果;要麼就當不知道一般,只針對葉文這個「始作俑者」和葉家,畢竟無論如何,孩子都活不過來了。
換了哪個做生意的,都知道該怎麼選,郭大爺做生意都快成了精的人,自然更知道。
可喪子之痛總得找個人來承擔,總得有人讓他發洩自己的怒氣,為自己那無緣的兒子出氣……
葉大掌櫃正是因為什麼都猜到了,想到了,才會這般灰心喪氣的。
明明他也死了兒子,明明他們一家也是受害者,結果大爺卻連條活路都不肯給他們,只恨不能對他們趕盡殺絕,反倒那些真正的兇手,至今仍活得好好兒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季善一聽就明白了,用葉大掌櫃就意味著跟聚豐樓作對,跟郭大爺作對,的確府城所有做飲食行當的都得掂量再三,實在沒必要冒那個險不是?
葉大掌櫃又不是重要到非他不可,誰離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了!
她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您老想過自己開店嗎?就算一開始開不起店,只能沿街叫賣,只要味道好,做生意厚道,我相信還是能開啟銷路,慢慢積少成多的,畢竟府城達官貴人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還是普通百姓。」
葉大掌櫃嘆道:「不瞞沈娘子,也想過的,可這些年都是老董管後廚,我管前面,我吃倒是會吃,自己做就真的不擅長了……我小兒子也一樣,想著我自己早年那麼苦,那便不能再讓我的孩子也吃一樣的苦,所以養得他如今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是後悔也晚了!」
頓了頓,「何況哪怕是開個小攤點沿街叫賣,一樣得防著人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