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拍心跳,每一次呼吸,對赫連戎川而言都成了難熬的酷刑。一滴,兩滴,冰冷的汗水很快打濕了他額角的頭髮,前胸後背皆被冷汗洇濕了大片。
眼前突然色彩旋轉,一片漆黑中,赫連戎川發覺自己又來到了兒時的那個挖掘淬雪石的山洞裡。一個身穿破麻上衣,光著腳丫的髒兮兮的小男孩,正在一蹦一跳地向著洞口唯一的光亮跑去。而在他身後遠遠的黑暗裡,是他母親逐漸被重石壓倒,口吐鮮血的屍體。
母親的眼睛仍舊不甘心地睜著,看著小男孩遠去的方向,伸著手臂。
赫連戎川只覺得頭腦中嗡地一聲,大喊道:
「不要!!!」
快回頭,回頭救她,救她!快……!
快回頭,求求你!!!
但是小男孩仍舊沒有回頭。
畫面再次旋轉,東雲華麗的深宮,衣著華麗的皇子公主,王孫貴族們圍繞著一個渾身髒兮兮,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不斷地嘲笑:
「據說他是外面一個賤民生的啊,嘖嘖。」
「怪不得身上這麼髒,該不會有蝨子吧?」
「賤民果然賤!你瞧那鬼樣子,比豬圈裡的死豬仔還難看啊!」
「胡說,咱們的豬仔可比它乾淨多了,漂亮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小男孩猛地抬頭,他的小臉雖然滿是黑灰,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卻亮地驚人。小男孩突然咬緊了牙齒,像是一頭小狼般撲過去,揪住笑得最歡快的那個少年,狠狠一拳揍了過去。
華服少年一愣,立刻反擊,所有人將小男孩團團圍住,冰雹一般密集的大小拳頭不斷砸在小男孩身上……
啊啊啊啊啊!!!
尉瑾看著赫連戎川渾身顫抖,眼角近乎崩裂的樣子,心緊緊糾結在了一起。他知道,這焦尾蛇的蛇毒,不僅會帶來肉體上的劇痛,還會勾連起中毒者內心最慘痛,最不願面對的記憶。
攻心為上。
這個時候,必須依靠赫連戎川自身的毅力和信念才能克服。誰都幫不上忙。
充滿誘惑的,嘶啞的聲音又在赫連戎川腦海里響了起來。
放棄吧……放棄吧……
只要放棄,一切都可以結束……
赫連戎川搖搖頭,努力想從蛇毒帶來的幻覺中掙脫出來。
太疼了。太疼了。
要——放棄?
但是心底裡,立刻響起一個更洪亮的聲音。
不!不可以!
赫連戎川揚起蒼白的臉,透過面前狹窄的門縫,他正巧可以看見晏長清沉睡的側臉。
僅僅幾天的時間,病魔就將晏長清摧殘地那樣厲害,清瘦了整整一圈。臉頰蒼白地像是冰雪,似乎稍微一碰就會消失。長長的眼睫無力地耷拉著,像是瀕死的鳥兒的羽翼。。
不,他不應該這樣。
他應該像他們初識時那樣,驕傲,清冷,矜貴,強大。永遠站得那樣挺拔,頭抬得那樣高,像是山巔寒霧中最筆直的那一棵青松,風刀霜劍也好,暴雨驟雪也罷,似乎天底下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屈服。
他應該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應該騎在高頭大馬上享受所有應得的榮耀,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奉獻了自己的一切後,在飽受冤枉,屈辱和咒罵後,在病榻上默默死去。
他應該活著!
即使這「活著」,需要他赫連戎川付出天大的代價,以命換命,他也心甘情願。
晏長清,在等著他!
赫連戎川默默攥緊了拳頭,骨節因為過分用力而咯咯作響。渾身的痛楚讓他汗如雨下,但是他卻竭力使自己站得很穩,宛若銅雕鐵鑄。
嘶——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