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家二郎雖是個痴兒,脾氣卻不大好,總是無端發怒。他見過我婚禮上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更是厭惡極了我,總是喊我做‘魔鬼’。我時常不知我做錯了什麼,總引得他將我痛打一頓。我腿上落下病根,一直不能走快,因此只得抱著頭,縮在地上任由他打罵……”
自然不會有人再來幫她了。自父親推她進入這個火坑以後,她便明白了,自己只是這龐大門族中的一個工具,用來聯姻,用來生育,而她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會再有其他人來關心了。
趙家人只當她是趙家二郎的玩物,更是不會約束這個傻子,見她被打罵也只會看戲般地嬉笑。
一日,她真真被打得狠了,連耳朵裡都滲出了鮮血,那傻子打累了便獨自躺在床上睡去,程螢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向水盆,細細地將臉上的血洗乾淨,又梳齊了頭髮。然後,她扯過一根腰帶,走向屋外。
瘦得過分的少女昂起頭來,看向上方那些繪得精美的橫樑,仔細尋找著一根她滿意的。而就在這時,余光中她似乎看見門檻外躺著一物。慢慢挪過去,程螢看見門外青石地板上放著一封信,蒼黃色的信封上什麼都沒寫,一朵紫色的藤蘿小花壓在上面,似乎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心生疑惑,順手拆了那信,之後她看見了那行字跡:一切安好,螢螢勿要擔心。
心如死灰的少女突然用手捂住了嘴,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不敢發出哭聲,只得死死咬住嘴唇,將那封信看了又看後,她將信紙貼著自己的胸口,彎下脊背來,猶如保護子宮中的胎兒,用整個身體護住了那信紙。
那是晏安的字跡。
小晏還活著,小晏給自己寫信了……短短几個字,終是將她從絕望的懸崖上拉了回來。
“小晏,小晏……”
她嗚咽著,點頭。
再後來,每年都會有一封信箋出現。不知來處,不明時間,同樣的話,卻是嶄新的墨跡,昭示著這封信剛剛寫完不久。
她曾想去尋那寄信之人,只不過到頭來終是一無所獲。
“那時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便是這一年一封的信。”老人細細撫摸著手裡的信箋,末了笑了笑,渾濁的眼中竟全是滿足,“而我手上的天地牢也一直沒斷過,我滿心歡喜,因為小晏還活著……我一直記得的,我要嫁給他,只能嫁給他……”
只不過,那時意志如此堅定的她卻終究沒有逃過命運的捉弄。
——她懷上了那個傻子的孩子。
趙家對她的態度終是有些改變,不再讓她做粗活,甚至將她的住處挪出了柴房。
因為孩子,她好歹能吃上一些像樣的飯食,只不過,縱然食物再是可口,年輕的婦人卻失去了所有生氣。她如一具木偶般,整日在門檻處呆坐著,撫摸著自己日漸大起來的肚子,摸著摸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那時她甚至尚是清醒,她知道,因為這個孩子,她或許與小晏再無成婚的可能了。
一切都是她的錯,她再不是小晏眼中的那個小青梅了——她誓死要堅守著的諾言,因為這個孩子,全都破碎了。
哀莫大於心死。
即便直至那時,天地牢依舊沒有斷開。
十月懷胎後,她產下一子,單名一字:熠。
在熠兒三歲那年,偏安江南的王朝氣數終是走到了盡頭,北方鐵騎一鼓作氣,推翻了這個已然腐爛殆盡的朝代。國都被破那日,程螢正帶著孩兒在遠離都城的一座庵內祈福,幸運地躲過了一劫,而她那風光一時的婆家,以及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的孃家,皆淹沒於敵軍的鐵蹄下了。
程螢一個婦人帶著稚童同難民一路南行,她吃了很多苦,亦學會很多東西。當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開始為了生計四處奔波,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