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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跟隨著其他賓客,一起進入了正廳中。
——熟悉的大堂不知何時被佈置一新,此刻一片硃紅豔彩,鑿井處垂著五彩花球,堂前掛著鴛鴦和鳴的綢緞畫,在前頭的高几上排放著一溜果子,並著兩根紅蠟燭。
這一切分明是喜堂的模樣。
喜堂門口處來往著方才那幾個捧著“早生貴子”的四個同胞姑娘,每個姑娘手提一個小竹籃,見有客人來便從籃中抓一把喜糖塞入客人手中。看老人和銜蟬過來,便嚷著讓客人們空出一條走道來。
“老夫人來啦,你們都讓讓呀!”其中一個小姑娘在為老夫人開路的同時,還不忘朝她懷中塞一把喜糖。
安置老人坐定之後,四個姑娘又熱情地上了熱茶與果子。
老人許久不見如此熱鬧的場景,有些發懵,她是個善良寬厚的老人,即便不知所措,仍舊帶著笑意任她們手忙腳亂地折騰。
忽然有嘈雜的笑聲與腳步聲自門外傳來——有許多衣著各異的人,老人、青年、女子乃至孩童,每個人起著哄,簇擁著一對新人走入喜堂來。
老人不認識其中任何一個人,但她注意到,在那些賓客的脖頸或是手腕等處,竟像推著自己的少女那樣,皆套著數個銀環,銀環花紋不同,數量各異,皆是叮噹作響,光澤無瑕。
有司儀高喊一聲,“新人到——”
而那眾人歡呼祝福的新人,男子一身黑色滾紅邊的長衫,正一臉微笑地用一根紅綢帶牽著新娘小心翼翼地走進門來。
人群之後的老人看著那張臉,愣在當場。
多少年了,當她已經垂垂老矣、風燭殘年時,他卻還是那樣風華正茂,英姿勃勃。
——小晏,那新郎竟是她的小晏。
縱然記憶已經模糊,但當再次見到他時,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是軍人的緣故,他的背總是筆直的,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很好看,有一種清澈灑脫之感。
她曾經心心念念要記住的人啊。她堅守了一生的諾言,年輕時不顧一切的抗婚,年老時用剪子在手腕上刻下的名字……她如螻蟻一般在亂世中活了下來,褪去尊嚴和驕傲,只為了能等到他。
她的小晏,她思念了多年的良人,真的沒死。
此刻晏安眼中只有那嬌小的新娘。沒有冗雜的禮儀,在司儀略顯生疏的喊聲中,以天為媒,以地為證,三拜後,新郎揭開了新娘的喜帕。
喜帕下是少女羞澀的臉,她低垂著眼眸,長睫打下陰影,杏目朱唇,粉白麵頰。
那與年輕晏安一模一樣的新郎先是一愣,他的視野中,對面並不是程螢,而是那個有著兩個小梨渦的熟悉臉龐。
——杉靈低垂著眉目,頭戴鳳冠,於搖曳的喜燭亮光下,實在是明豔極了。
新郎忽而一笑,繼而雙手一握,朝新娘深深鞠了一躬,沉聲喚,“娘子有禮……”
賓客又是一陣歡呼,姑娘們更是朝堂前撒了滿滿一地的藤蘿花瓣。
臉上一涼,老人伸手一抹,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五十年,她終是等到了程螢嫁給晏安了……那斷骨的毒打,被人踩進土裡的尊嚴,乃至此後牲口一般求著生存的日子,在這燭光搖曳的日子裡瞬間淡開了去。
不重要了,之前所經歷的種種都不重要了……此後比翼雙飛,鸞鳳和鳴。
程螢,終是嫁給了她心中的良人宴安。
人影憧憧,賓客們還在嬉鬧歡笑著,虛空中充滿了醇香的酒味和糕點的甜膩,所有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那喧囂之外的小小角落中,老婦人看著這一切,面帶著微笑,慢慢閉上了眼睛……
尾聲 不斷之念
再過去,便就是奈何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