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這兩人仗著是家屬身份進來洗澡,現在也同樣仗著家屬的身份,能夠進來參加這個開幕式。
兩人悄無聲息離開小廣場,按照記憶裡的路線開始逛了起來。
大部分的老建築都保留著,依舊是紅牆灰瓦,只是門口被掛上了奇奇怪怪的招牌。隨便找一間屋子把腦袋探進去,只看到牆上掛著畫,櫃子上放著各種雕塑,卻不見半人人影。藝術家們倒是隨性,不怕有人來偷東西。
沒有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沒有機器的轟鳴聲,這裡安靜得叫人覺得陌生。
哇,這裡不是原來的澡堂子麼?老大你還記得麼,我們小時候經常來這裡洗澡。
走到停車場後方的一棟高大建築類,範俠忍不住地拉過了寧小北的肩膀。
不準插隊,都不準插隊啊。是家屬麼?儂是誰的家屬就進來洗澡啊?讓儂家屬過來認人。
哎,這小孩多大了還進女浴室洗澡,害羞不害羞啊?
眯起眼睛,彷彿還能看見帶著紅袖標的管理員大媽插著腰,站在門口指揮秩序的模樣。而那連綿不絕,拖家帶口的隊伍卻已經不見了。
恍然如夢。
走進浴室的大廳,曾經放在大廳中央,用來隔開男女浴室的的兩排木板凳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的藝術女神雕像。
足有三米高的天花板上懸下來一盞水晶燈,把這雕塑映得精光逼人,無法直視。
寧小北問範俠以前這裡有這麼個大燈麼?範俠說不記得了,以前一走進們就覺得霧氣騰騰的,像是帶上了一副老花鏡,燈光也好,說話聲音也好,在水汽的包裹下,一切都變得慢悠悠的,朦朦朧朧的。
而且他們那時候才多小啊,只到大人的腰眼那麼高。
站在長長的隊伍裡,除了地上的綠色的地磚,就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大人的腰,還有女工們身後拖著的長長的麻花辮以及她們手裡拎著的五顏六色,裝著洗漱用品的網兜子,以及裡面盛著藍色海鷗洗髮膏和紅色蜂花護髮素。
藝術是不分性別的,所以他們已經徹底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處在當年的男浴室抑或是女澡堂。
目之所及都是各種看不懂的畫和雕塑。有的五彩斑斕,有的惡形惡狀,有的黑白分明,有的混沌不辯。只有地上寶藍色的馬賽克地磚和直插穹頂的羅馬大理石柱才能稍微喚起他們童年的記憶。
小男孩們光著屁|股在柱子和柱子之間追打,摔了一跤,一路滑進了熱水池子,被不知道哪位叔叔或者伯伯揪著頭髮拉出來臭罵一通當然了,這是屬於範俠的記憶。
寧小北總是很乖很乖地跟在寧建國身邊,給他老爸搓背,聽叔叔們侃大山。
突然,寧小北指著北面一塊最大的牆壁,激動地直拍範俠的肩膀。
男澡堂子那個最早畫過日本富士山景圖,解放後被刷成一堵大白牆的地方,現在被掛上了一副巨大的畫作。
那牆上畫的景色是如此地熟悉,層層霜葉,青青潭水,雲山霧繞,怪石嶙峋,下有小溪穿石而過,石板微紅,彷彿美人衣裙這不就是顧凱歌的老家麼?
二位好,這是我們首席藝術顧問的作品,兩位覺得如何呢?
可能是他們兩個表現的太激動了,引來了旁邊的工作人員。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踩著高跟鞋的女孩子上前詢問。
首席藝術顧問?請問他是哪位?
寧小北好奇地問道。
誰能把那丹山赤水如此傳神地表達出來?
女孩子讓出半個身子,寧小北順著方向看過去。
一個穿著灰色夾克,帶著同色貝雷帽的男人正站在小門後頭抽著煙,不耐煩地和身邊的男人說這些什麼。過長的頭髮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不過寧小北還是一眼將他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