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開啟了話匣子,綠袖一臉興奮地說個不停,紅綃也睜大眼睛聽著。
綠袖不是家生子,而是出身普通農家,十二歲那年家鄉糟災,才賣身做了丫鬟,如今也不過才十三歲,對過往的記憶自然熟稔於心。
紅綃卻是家生子,雖做著伺候人的活兒,但也是長在宅院裡,對那些個鄉村野物自然不會熟悉,因此也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一邊就跟著綠袖去尋起了杆子。
長杆很快尋到,不過蜘蛛絲卻不好找,桃膠更是無處尋,兩個小丫頭便犯了難。
院子裡的下人剛被兩人訓斥過,都自覺地躲地遠遠的。只有管著小廚房的婆子,有心討好兩人,見兩人一臉鬱悶,問清緣由後,臉上笑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皺,隨即便抓了一把麵粉給兩人看。麵粉能做麵筋,麵筋的粘性可比蜘蛛絲更好。
紅綃醒悟地點點頭,正要吩咐那婆子做麵筋,綠袖卻扯住了她的袖子。
「紅綃姐姐……好好的白麵,拿來粘知了多糟蹋啊。」綠袖一臉心疼的樣子。
用白麵洗出的麵筋粘知了,這在綠袖眼中,真是實打實的糟蹋東西,進伯府之前,她只知道白麵長什麼樣子,卻連什麼味道都沒嘗過。經歷過饑荒,綠袖對食物有種虔誠的敬畏,即便在伯府不愁吃喝,她卻從不浪費食物。
旁邊的婆子悄悄撇了嘴。
紅綃愣了愣,旋即無奈地道:「那怎麼辦?」
粘知了粘知了,總得找著東西粘,可蛛絲尋不到,麵粉又怕糟蹋,雖然還可以用鰾膠,但那東西,也只用木匠那兒備著,她們更尋不著。
綠袖皺著眉,最後還是可憐兮兮地道:「那就不粘了吧……」
於是,最終還是沒能粘成知了。
兩個無事可做的丫頭在外間做起了針線,一邊做,一邊說著話兒,多是綠袖在說,紅綃在聽。
因為怕擾到宜生,她們聲音放地很低,但是,人在疲憊且緊張地時候,五感似乎格外靈敏,即便兩人已經壓低了聲音,宜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宜生側耳聽著,窗外蟬鳴依舊。
雖然鳴聲嘶啞微弱,卻還好好活著。
即便過了那麼久,依舊覺得這一幕熟悉至極。
上一世的這時,她沒有兩夜未睡,但七月卻出事暈了過去,她擔憂又煩心,守著七月,沒有讓兩個丫頭伺候。依稀記得,也是綠袖提議要粘知了,忘記是因為什麼,但是,最後卻也是不了了之。
很多事已經改變,很多卻還是未變。
綠袖還是提出了粘知了,最終卻還是沒有粘成。
那些知了,還好好地活著。
聒噪,喧囂,不知疲倦,日復一日,雖然一生短暫,卻完整地從生走到死,若無人相擾,便不虞夭折。
可是,上一世,她的七月卻夭折了。
「紅綃,綠袖。」她突然出聲,打斷了兩個小丫頭的悄悄話。
紅綃立刻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放下針線趕緊跑進屋,綠袖緊隨其後。
「少夫人,要看書麼?還是想用些小點?或者喝水?您喉嚨有些啞,喝點蜂蜜水最好不過了……」不等宜生吩咐,紅綃便嘰嘰喳喳說開了,簡直像個囉嗦的老媽子。
當然,紅綃自個兒可不這麼覺得。
她是少夫人的大丫頭,可從昨天到現在,少夫人居然沒吩咐她一句話!
這讓一向勤快的紅綃覺得有點兒不大適應。
是以,宜生一叫,她便迫不及待地問了。
「別忙。」宜生打斷了紅綃的迭聲問詢,又將目光轉向綠袖。
「綠袖,去粘知了吧。」她說道。
紅綃話音卡在喉嚨裡,有點摸不著頭腦。
粘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