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之後一盞茶的功夫,也沒見扶意回來,祝鎔起身來看,只見扶意坐在臥房門檻上,身子靠著門框,歪著腦袋仰望夜空,一動也不動。
他轉身取來衣裳,走到扶意身後,為她披上。
“鎔哥哥?”
“彆著涼,還沒過端午呢。”
祝鎔沒有勸妻子回房,而是在她身旁坐下,扶意很自然地就靠進他懷裡。
“你喜歡月朗星稀,還是繁星滿天不見月色?”祝鎔道,“記得贊西邊境的夜空嗎?”
扶意道:“記得,那滿天的星星,像是隨手就能摘下來,沒想到在夜裡,也能感受什麼叫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她的手,在夜色裡劃過一道弧線,那是她在邊境看見的夜空:“不像京城的天,是方的是平的,眼前是什麼,就是什麼。”
祝鎔說:“大哥要我離京半年避嫌,讓我和你商量。”
扶意不假思索:“自然是跟你一起去,去那兒都成,如今大姐姐把女學的事無限期擱置,我在家裡做什麼呢?除了教導姑娘們唸書,就是料理家務,可家務事有大嫂嫂在,我是做還是不做呢?”
祝鎔的下巴,在扶意的髮髻上輕輕一蹭,說道:“我上一次如此絕望,是看著我們的孩子被裹著白布抱出營帳,是看著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以為,此生不會再經歷這樣的痛苦,直到我站在火場,底下的人,將屍體一具一具抬出……”
扶意抵住了祝鎔的雙唇:“鎔哥哥,不要說了。”
祝鎔輕輕拿開妻子的手,捧在掌心裡:“眼看著江山易主,追隨新君睥睨天下,就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以為我已經可以代替我爹扛起這個家,扛起朝廷大事。到頭來,所謂的志向抱負,不過是一直在和我爹較勁,拼盡全力做那麼多事,是想證明我比他強。”
扶意安靜地聽著,將耳朵貼在了丈夫的胸膛上,那有力而平穩的心跳,給了她些許踏實。
祝鎔很明白自己在說什麼,這次的事,讓他徹徹底底看清了自己。
“扶意。”
“嗯。”
“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要不,跟我回紀州?”
祝鎔低下頭,看著扶意:“回紀州?”
扶意說:“如今王爺能正大光明地研製新炮火,不如去紀州跟著王爺從頭開始,不然國事之中,你覺得做什麼十拿九穩,足以將功贖罪,而你又憑什麼,隨便挑自己想做的事?”
祝鎔說道:“可回紀州,就是天大的優待,在大哥看來,我只能去窮山惡水的地方,扶持一方百姓。”
扶意搖頭道:“你自小養尊處優,怎知蒼生疾苦,如何體會那些靠天活著的百姓的絕望和無奈。去多久呢,一年半載不足以改變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貧苦,光是這個念頭,你就想當然了,不是我狂妄指摘大哥的不是,大哥也終究年輕,和你一樣是富家子弟。”
祝鎔無奈地笑:“可你更小。”
扶意說:“但我是平民,我和你們不一樣。”
祝鎔靜默了。
扶意說:“不論去窮山惡水之地,還是紀州,又或繼續留在京城,這件事任何結果,都會有人站出來反對,既然如此,在還能選的餘地裡,做擅長的事不好嗎?”
“做擅長的事?”
“王爺對新式火炮期待已久,若能親力親為,他更高興吧。”扶意說,“而我,也能回孃家住上一年半載,好好想想我自己的將來。”
“你的將來?”
“眼下的情形,我明天就會失去大姐姐的信任,女學一事將無限期延後,我更清楚地明白過來,我是大姐姐疼愛的弟妹之外,也是她身為皇后手中的一枚棋子。”扶意說,“心裡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和你一樣,突然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