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婚姻,她掙脫了從屬於張洛的身份束縛,第二次是鶴居案,她讓東緝事廠一夜之間分走了北鎮撫司的刑審權,第三次是《五賢傳》一案,她逼張洛親手處死了自己的父親。
她的確一次都沒有輸,但卻沒有人說得上來,身在微處的楊婉,究竟是如何鬥贏他們這些權貴的。
「賭嗎?張大人?」
她又問一句。
「賭。」
張洛抬起手,「所有人退後十米,守前後二門,一個時辰之後……」
他抬手指向楊婉,「先鎖拿她,再將館內眾人全部帶走。」
楊婉聽完這句話,不禁鬆了一口氣。
她將身子向門上一靠,抿了抿唇,向張洛輕聲說了一句:「多謝張大人。」
——
養心殿內,易琅跪伏在鶴獸香爐下,楊倫和白玉陽雖然在場,卻不敢在這父子二人之間參言一句,整個養心殿內,只有何怡賢敢出聲勸說。
「陛下,殿下還年幼,這心裡慈悲,旁人一說就動意了,您別惱得傷了身子。」
易琅抬起頭道:「何掌印,旁人是誰?」
「這……」
何怡賢尬了聲,皇帝笑了一聲,對何怡賢道:「行了,你也老了,說不過他了。」
他說完對易琅道:「你明明知道這些人辱罵了父皇,為何還敢替他們求情。」
易琅抬起頭,「父皇,兒臣不是求情,兒臣是要代他們受責,他們辱罵了父皇,犯了重罪,兒臣也恨他們,但是,這些人跪在閣老的宅門前,是為閣老求情,父皇才恩赦了閣老,接著就處置這些學生,愚鈍之人,難免不解父皇聖意,兒臣不想聽他們詆毀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陣,「既然如此,求情就好,為何要代他們受責。」
易琅抿了抿唇,「兒臣要讓他們明白,他們就是有罪,有罪就是該罰。」
皇帝拍了拍膝蓋,「誰教你這麼做的。」
「沒有人教我這麼做。」
易琅朝貞寧帝膝行了兩步,「父皇,兒臣已經沒有母妃了,兒臣只有父皇,兒臣明白,兒臣以前有很多做不得不好的地方,惹父皇您生氣,如今兒臣長大了,懂事了,兒臣也想保護您。」
楊倫聽完易琅的這一番話,不禁背脊發熱,頭皮發麻。
這話聽起來既真切,又令人心疼。
雖然是楊婉教易琅說的,但未必不是這個孩子難以表達的肺腑之言。
楊婉幫他說出來了,恰到好處,恰是時候。
自古在京城的官場上討生活,即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陽謀雖然永遠抵不過陰謀,朝臣在明,司禮監在暗,大多時候,都是文官們在輸自己的尊嚴,但這二者之上,還有一個上上品,即「攻心」。
雖然所有人都想修此道,卻又有無數人玩火自焚,死在了半道上。
楊婉立於微處,手上沒有任何一個實際的籌碼,卻遊刃有餘地牽引著君王和這個皇子的情緒,來盤活這一局幾乎無望的死局,這令楊倫細思極恐。
「父皇。」
「你說。」
易琅吸了吸鼻子,「您責罰兒臣吧,兒臣什麼都受得住。」
他說著,彎腰伏身,叩拜在貞寧帝面前。
白玉陽眼眶一熱,不忍撥出一口灼氣,他抬手摁了摁眼角。
貞寧帝抬頭看向他,「你在朕面前露什麼悲。」
白玉陽忙道:「臣有罪,臣思己父,不禁……為殿下動容。」
貞寧帝聽完這句話,扶著何怡賢站起身,走到易琅面前,彎腰扶著他的雙臂,「起來。」
易琅站起身,替過何怡賢的手,扶著貞寧帝坐下,「父皇,兒臣今夜為您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