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婉一愣,「我?」
「是。」
楊婉咳了一聲,「我能有什麼想法。」
鄧瑛道:「黃然案雖然是刑案,但是牽扯到皇子,也是內廷私隱,陛下不允許三司介入,就是有意把這個案子遮在內廷。既然陛下有這樣的意思,那我在北鎮撫司,應該有斡旋的餘地。」
楊婉摁了摁自己的太陽穴,強迫自己順著鄧瑛的思路再次梳理黃然案的前後。
鄧瑛的分析和明史抹殺掉黃然案的邏輯是吻合的,貞寧帝囚鎖易琅,命北鎮撫司與東廠共同訊問,甚至遣官申斥,都是在警示自己的這個兒子,要他懼怕軍權和父權,事實上,他要處置的只有黃然,和那些偶爾言語失桎的講官。
「北鎮撫司對黃然用刑了嗎?」
「用了,如今在刑逼那一句詩的含義。」
楊婉抬頭道:「詩?什麼詩啊。」
「我求明春今日降,早化人間三尺冰。」
「黃然寫的?」
「對,是醉後所寫。但事已至此,我覺得這首詩的含義已經不重要了。」
楊婉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你覺得他活不下來?」
鄧瑛點了點頭,「我之前有嘗試過拖延錦衣衛,然後設法遮掩那首詩,但我沒有料到除夕宴上的事,如今已經晚了,現在我擔憂的是你哥哥。」
「我哥哥?為何?」
鄧瑛道:「這個案子審到最後,有兩個了結的方法,第一個是在黃然身上了結,第二個,是牽出這次立儲辯論的「主使」,然後在他身上了結。楊大人和白閣老一直主張清田,但是對於清田策,陛下尚在猶豫,南方的幾個宗親藩王,已經有人走了何掌印的門路,向陛下陳情清田對他們的損害,一旦陛下在清田策上動搖,黃然案就很有可能牽案到楊大人。」
楊婉接道:「所以這個案子必須儘快了結。」
她說完抱著頭,太陽穴像針刺一樣的痛。
「怎麼了?」
楊婉搖了搖頭,「沒事,鄧瑛你讓我想想……」
她剛說完這句話,恆壽齋的門忽然開了。
鄧瑛轉過身,見易琅光著腳站在門前,沉默地看著爐火前的二人。
楊婉見此忙站起身奔到易琅面前,「怎麼鞋也不穿,走,進去,奴婢替殿下把鞋穿上。」
楊婉急於想把易琅帶走。
自從那日在承乾宮外面,目睹易琅對待鄧瑛的情狀,她就不想鄧瑛和易琅再見面。
雖然鄧瑛說過,讓她看著就好,但她還是不想眼看著他把自己的手,謙卑地伸向那一副她一點都喜歡的枷鎖。
「鄧督主,你先……回去吧……」
她試圖把易琅帶進去,然而易琅卻沒有動,反而抬頭對鄧瑛道:「鄧廠臣,你不要走,我有話問你。」
「殿下……」
「楊婉。」
鄧瑛喚了楊婉一聲,隨之笑著沖她搖了搖頭,走到易琅面前,屈膝跪下,「奴婢請殿下安。」
易琅低頭看著他,「父皇將我禁鎖在此處,不允許任何人探視,你既能見我,便是父皇遣來訊問我的欽差,既是訊問,你為何不穿官服?」
「奴婢不想冒犯殿下。」
易琅道:「你不想冒犯我,是因為我姨母嗎?你還在覬覦我姨母。」
鄧瑛沒有出聲,楊婉蹲下身,將易琅攬入懷中,「殿下……」
話才開了一個頭,卻被易琅打斷,「我雖身在囹圄,但師傅們教過我,任何時候,都不能失了皇家儀度,我寧可你待君父對我嚴詞訊問,也不要你因為姨母同情我!」
楊婉怔了怔。
她心疼易琅被皇權和父權羞辱,卻疏忽了,他也是以皇權立身立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