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將兵符高高舉起,什麼都沒說。
或者該說,此時此刻,他什麼都不敢說。
曾被深藏於心底的野心和慾望所催生的火焰,在看見那柄碎石裂地的長槍的一瞬間,就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他並不打算為自己辯解。
因為那很愚蠢。
在陛下面前,狡辯這種行為只會讓他顯得更加難看和狼狽。
他低著頭,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視線。
某種無形卻強大的壓迫力近乎實質性一般,如重山壓在他的身上,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薩爾狄斯俯視著跪伏在自己跟前的紅髮將領。
稍許,他伸出手,拿起紅髮將領掌心中的純金兵符。
「我以自己的力量坐於王座之上。」
年輕帝王的聲音就如同他本人一般,強而有力,響徹寂靜的廣場。
他的聲音傳遞每個人的耳中。
「想要,就來找我拿。」
「若自認為強大甚於我者,我隨時接受你等的挑戰。」
他笑了一下,說,
「但,必須以抱有死亡的覺悟為前提——」
一滴冷汗驀然從紅髮將領鬢髮中滲出。
他呼吸陡然急促了幾分。
他不敢回話,或者說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將身體伏得越低,頭也低得更低,以行為表達自己對薩爾狄斯的臣服。
不止是他,其他的幾位將軍也是瞬間將頭垂得更低。
剛才表現得最為魯莽的絡腮鬍將軍更是面露惶恐之色,閉緊嘴巴不敢再發一言。
好一會兒之後,直至薩爾狄斯的腳步聲消失在廣場上,他們幾人才緩緩抬起頭來。
他們望著陛下消失在城主府大門裡的背影,又彼此互看了一眼,最後不約而同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們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
但是隻要陛下在,他們就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威壓感。
尤其是剛才,那種壓迫感直壓下來,強烈得讓人心悸不已。
強烈到讓直面壓迫感的他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的地步。
正是因為跟隨陛下左右,才更為瞭解陛下那幾乎可以用非人般來形容的強悍和可怕之處。
他們敢動心思,也是因為以為陛下已不在人世。
若不是如此,根本無人敢……
他們這些人皆是桀驁之人,但是在陛下面前,無人敢造次。
要知道,陛下雖然在某些方面極為寬容,但是性情絕對比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要狠厲果斷——以前那些愚蠢得敢在陛下面前表現出自己桀驁的傢伙,屍骨都不知道爛成什麼模樣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看陛下的態度,應該不打算追究他們剛才做出的事情。
想著陛下剛才說出的那句話,幾位將軍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隱隱生出幾分敬佩之情。
一個坦然說著允許自己的下屬來挑戰自己的皇帝。
博大的胸懷。
無人能勝過自己的自信。
無懼任何人的挑戰。
以及自身真正意義上勝過世間眾人的強大。
這世上……不,或許從古至今,恐怕也只有他們所效忠的這位君主敢說出這種話,亦能做到這一點。
而這也正是他們對其心悅誠服的原因之一。
廣場上的眾人皆已散去。
一同走進城主府裡的那幾名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個個皆是欲言又止。
沒了爭奪的目標,他們之間也沒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