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是照吩咐辦事的,當即轉了個說法:“上元還沒出年節呢,這是我們爺給你家娃娃的壓歲錢,我剛來的時候瞧見了,前頭街口王家包子鋪邊上有一家賣花燈的,虎頭燈做得活龍活現的,小哥一會兒收攤了,給娃娃買一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小販摸著腦勺憨憨笑了。
貴人給壓歲錢,這是給孩子福氣。
“都說小公爺人好,是真的好,”小販雙手接了碎銀,感激極了,“那俺就收攤了,早些去買了那虎頭燈,免得叫別人買走了。”
聽風跟在後頭的事兒,顧雲錦是半點不知情的。
一來街上人擠人的,聽風混在人群裡,半點不起眼,二來,聽風的功夫是自幼練的,顧雲錦才認認真真學了不足一年,自是比不得的。
顧雲錦捧著小巧可愛的布老虎,一面把玩,一面與蔣慕淵說話,說的也都是些瑣事。
家裡人如何,去給皇太后請安那日如何,細細碎碎的,但蔣慕淵聽著卻沒有半點兒枯燥,只覺得從顧雲錦嘴裡講出來,那些細小之處都是那般生動有趣。
顧雲錦說小曾公公捧場,蔣慕淵接著講了小曾公公從前一樁無傷大雅的趣事。
她再說豐哥兒逗巧姐兒,他講幼年不懂事好幾次把壽安欺負哭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從熱鬧的東街沿著華燈往平湖方向去,身邊行人漸漸少了些,但平湖上頭的河燈卻越來越亮。
圓月映在湖水上,絲毫沒有被花燈搶去了風頭,隨著水紋,粼粼波光盪漾開去,層層漣漪。
顧雲錦抬頭望著明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中秋時她畫過的瓊宮樓宇,也想起了蔣慕淵的那封信。
彼時他看的是兩湖月色,今日倒是與她一道望月,只是明日又要遠行了。
“我記得去年我落水後頭一次回北三衚衕時,街上百姓說你剛剛回京,八月時去了兩湖,直到臘月前才回來,”顧雲錦道,“我怎麼覺得,這一年裡,小公爺盡在外頭奔波呢?”
蔣慕淵聞言,不由也笑了,笑過之後,又有些無奈。
朝廷事多,他常常一走數月的,眼下也就罷了,等他娶了顧雲錦之後呢?
姑娘家總希望有人陪著伴著,可聖上吩咐了的事情,他總不能推託了。
況且,他也有他的擔子,他的擔憂。
蔣慕淵偏過頭,垂眸看著身邊的顧雲錦,嘆道:“我有許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那就去做唄,”顧雲錦把目光從圓月上收回來,她看著蔣慕淵,笑道,“你看我哥哥,不也是常年不在京裡的嗎?他再過十來天也要走了的。只要你認為你在做應該做的事情,那就去做。”
這番話,是顧雲錦的真心話。
她認得十年後的蔣慕淵,認得那位年輕的寧國公,那般果敢又認真,哪怕她在嶺北莊子上住著,都能聽到一些他的故事。
整肅官場、擊退外敵、平復內亂,他彷彿沒有半點兒的停歇,一直在天南地北的奔走。
這是蔣慕淵的抱負,也是他的人生。
平湖附近,遊人不多,為了表達她不是隨口說說的,顧雲錦甚至掀去了帷帽,讓蔣慕淵能看清她的神色。
蔣慕淵一瞬不瞬看著顧雲錦露出來的眼睛,烏黑的眸子裡映了皎潔月光,亮至眼底,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也絕不是什麼故作大方,而是真心實意的。
是她還不夠在乎他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否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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