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出去撂地賣藝,也不是隨便找塊地就能說的,地都有主人,尤其那些熱鬧地帶,都形成規矩了的。跟地主租了地,才能在這塊演出,好的地方,也是人人爭著想租的。
他們之前佔的地,人就很多,也有些熟客了。要是別人租走了,以後好了怕也難租到那樣的好地了。
而師父,和弟子們不在同一處演出,還自己有租地,沒法幫佔著。其他同門也各有情況,不可能把人家拆了去說單口,就為幫他們佔地。
齊涉江到現在已經差不多知道情況了,在這個顛倒的世界裡,自己是小師弟,而如今的大師哥孟夢達和二師哥都遇到了困境。
他很想安慰一下師弟,別沮喪,活著是難,但再堅持堅持,只要堅持到新社會,你就是老藝術家了。
……可惜這話沒法隨便說出口。
“師……師哥,不然我去你地上說吧。”齊涉江一句話,大家都看向了他。
“你這小子,胡鬧什麼。”師父皺眉道。
“那也好過就這樣啊,師父,您就給我一點租金,我去試一天!”齊涉江也看出來情況緊急,實在沒法忍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弟、師父在自己面前再一次陷入困境啊。
師父皺眉思索,小徒弟也學了幾塊活兒,只是沒有單獨上地使過活兒,只是他給量了幾個小段。但小徒弟有京戲底子,墊場唱過,學一些名家,也挺受歡迎。
到這個關頭了,要不要讓他去試試呢?
也罷,就試一試吧。要是演砸了,旁人說也是說他教徒不精。
師父拿了銅子兒給齊涉江做租金,道:“那你就去試試,要能把自己的飯錢掙回來,也好。”
……
……
均城盛隆街。
這裡開著許多書館、茶社、戲院,是城內賣藝的大好去處之一。
齊涉江找到地主,道明瞭身份,對方掂量了一下錢,說道:“這給一日的,原是不合規矩,但是我知道你們現在什麼情況,就通融你一次吧。”
要是齊涉江沒法在這兒站住腳,過了今天,這地也就租給別人了。
看齊涉江年紀輕輕,地主心裡是不大看好的,他兩個師哥在這裡站穩腳都花了好大功夫,他一個毛頭小子,想挺師哥守住地頭,容易麼?
街上每隔一撥兒就有買藝的,齊涉江抱著自己的三絃站在地頭上時,便有一些閒著的藝人注意到他了。
齊涉江平時都跟著師父在另一處,有人覺得臉生,正想上去用吊坎兒(行話)問一下來歷,就被眼力好的拉住了。示意這是周杆子的小徒弟,藝名夢達那哥倆的師弟。
周杆子就是師父的外號。
雖說齊涉江有師承,但這塊地其實不少人看上了,平時和孟夢達二人關係好的藝人還則罷了,那些關係不怎麼樣的,都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齊涉江。
同行喝倒彩、刨活兒不太合適,但要是齊涉江演砸了,別說觀眾,他們就是第一批哄人的。
齊涉江自顧自準備,彷彿不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著自己一般。
齊涉江一撥三絃,唱了起來,“漢室衰微至孝靈,天下荒荒不太平。山崩地震多災異,世有雌雞化作雄。溫德殿內黑煞落,玉皇殿裡現青虹。只因寵信十常侍,盜賊紛紛起黃巾……”
對著什麼樣的觀眾,表演什麼樣的節目。
這裡是八十多年前,人人平日裡的消遣,便是聽戲聽書,電影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曲藝才是受眾最廣的藝術形式,會欣賞的人太多了。
在現代,齊涉江唱子弟書,要節選《十問十答》中最炫技的段落,才能震住觀眾。
而現在,他卻要從《十問十答》的開頭,入曹,開始慢慢唱起。
這一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