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不捨地坐上馬車,領一眾侍衛沿蜿蜒山道而去。
宋顯琛像是目送她下山,又像是發呆,並未注意院子角落裡躲藏的灰裙女子,已凍得滿臉赤紅,猶自僵立在地,清澈的眼眸溢滿憤懣與怒火。
冰封千里,雪覆萬山,如水墨畫卷般寧靜。
密林深處,沉重有力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靜謐。
一小隊人馬逆風前行,狂奔馬兒踢起積雪四散飛濺,偶爾透出兩聲嬰兒啼哭。
為首正是定遠侯霍都督的長女霍瑞庭、女婿朱磊,他們淚落成冰,輪流懷抱未滿月的兒子,冒著嚴寒,趕赴薊關百里外的營地。
營地之內,兵卒列陣,犬馬噤聲,氣派森嚴而蕭肅。
聽聞女兒剛生產不到一個月便騎馬趕來,正在營帳內議事的霍浩倡震驚不己,耐著性子交代諸事,匆忙扯過皮毛外披,快步行出。
眾目睽睽之下,朱磊夫婦神情悲愴,緊抱孩子跪倒在雪裡,撥出的白氣於鼻頭凝成了霜。
“你倆嫌事兒不夠大?”霍浩倡面對跪地不起的女兒和女婿,臉上的關切之意退卻後,怒容漸盛,“還把孩子抱來做什麼?”
“父親!一切都是我的錯!”霍瑞庭泣道,“若非我不爭氣……陣痛三日都未能誕下孩兒……”
“不不不!岳父,是我的錯!請您重新任命,我願為前鋒,誓為阿言報仇雪恨!”朱磊搶在妻子跟前,語氣堅決。
霍浩倡冷峻的墨眸流淌悲色,“當初阿庭情況危急,阿言主動請纓,批准他領軍的人是我!若說有錯,錯的也是我!跟你們倆有何干系?”
“可是……”朱磊啞聲道,“此次本該死的人是我!”
霍浩倡怒道:“該死的是諾瑪族和胡尼族!當時去的人若是你,阿言定會跟著,我損失的絕不止這三千人!還有阿庭和孩子……也未必保得住!”
他痛失愛子與前鋒軍,痛苦至極,但身為主將,只有臨危不亂,堅強面對。
“起來!少在眾軍面前丟人!該幹嘛幹嘛!”霍浩倡丟下一句,袍袖揮來凌厲勁風,轉身回營。
餘人於心不忍,衝上前攙扶朱磊夫婦起身,併為他們安排營帳,生火取暖。
二十多日前,霍瑞庭難產,瀕臨母子難保的狀態下,正逢敵軍進犯,霍睿言毅然向霍浩倡請命,留姐夫朱磊回去陪伴長姐度險關。
霍浩倡深知霍睿言對外宣稱學文,實則十多年來,不曾落下武學,經過小半年的反覆鍛鍊,已初具實力與聲望,遂叮囑了一番。
起初數日,霍睿言率領的萬人前軍大獲全勝,軍中無不振奮,因此聽聞他乘勝追擊,被帶入峽道中,遭遇敵軍埋伏,三千前鋒隊伍被火·藥、山崩、毒氣所害、全軍覆沒時,所有人傻掉了。
救援軍隊抵達時,被滿山口的短樹、巨石、厚雪阻擋,無法前進。
幾名身負輕功的軍將翻山而入,放眼望去,數不盡的人馬屍骸堆疊,斷臂殘軀,焦黑一片,沒幾個完整的,難分敵我。
峽谷道盡頭,早被炸燬的山石堵住,前無去路。
其中,一殘肢緊握著霍睿言隨身攜帶的羊脂白玉環。
未燒焦的半截袖子,恰恰是定遠侯府專用的竹葉紋青緞。
因山谷中的東西被烈火燒過,又被暴雪覆蓋,無任何生還跡象,大肆清理只會增加戰時的勞動力和損耗,霍浩倡為了集中兵力與敵軍對陣,暫且先派人就地祭奠,以慰在天之靈,其餘的等戰後再從長計議。
朱磊夫婦抵擋前線問明狀況後,悲痛難耐。
三日後,接到“異族十五萬聯軍於王城匯合誓師後向南開拔”的訊息,霍浩倡命朱磊領前軍剩餘部隊,他則親率中軍,向北進發。
雙方主軍在祁城以外的雪原再度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