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倒了杯熱茶,“辛苦了。”
常樂搖搖頭,接過茶杯,真正辛苦的是他。
朱標和朱元璋有三十多年的父子情誼,相當深厚,如今他為了她的命,不得不站在他父親的對立面。
他要以最陰暗的思路,把他的父親往最惡毒的方向推測,然後預備解決方案。
於他而言,最難的或許不是方案,而是可能會發生的父子相殘。
當初全家搬至北平,或許可以解釋為他是為了遷都做準備。
而今,如果正到那一刻,他們父子之間或許會反目成仇。
他現在要考慮的,做的每一個決定,對他都是煎熬。
相比而言,她所作的,不過是將腦子裡所有的知識默寫出來。
萬一,萬一朱標病逝,而她難逃殉葬,她要把從六百年後帶過來的知識留給這個世界。
常樂垂眸看著茶水,裡面映照出個模糊的面容,毫無神采。
這麼一想,她好像也挺辛苦的,她得剋制著自己的害怕、恐慌,她的求生本能。
殉葬什麼的,朱元璋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常樂飲口熱茶,看眼對面瘋子的兒子,“北平冬日,風景獨好,我想請我娘她們過來遊玩些時日。”
當然,遊玩是假,她只是不想留任何軟肋在京師,在瘋子的眼皮子底。
東宮最最核心的勢力基本全都遷移來北平,若非常、藍兩家女眷和孩子的目標太大,難以成行,也不至於拖延至今。
如今京師雖有藍玉和常升在,但萬一到時候,怕是難以兼顧。
當初藍玉升任梁國公和中軍都督,本打算調常茂回去,但北平守衛實在重要,最終還是調了常升回去。
常升做事比之常茂,更為妥帖細緻,更適合回京師照應舅舅和家裡。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藍玉在朱元璋恨不得帶了放大鏡的眼皮子,整整兩年,愣是沒被挑出一點問題。
常樂翹了翹嘴角,暗自為弟弟驕傲。
朱標看著妻子難得的笑顏,“那岳母大人得儘快啟程,免得河水結冰。”
按照計劃,如果自個能平平安安的,當然最好。
倘若老天棄他,生了意外,他會同爹請求,把他的陵墓建在新都。
這樣,他無需拖著病體返回京師,常樂自然也無需跟著回去。
那爹和娘,他們應該會因擔心自己而趕來北平。
到時候,他會以重病之身請求,請求爹允許常樂活著,代替自己看顧孩子長大。
爹能同意自然最好,如果,如果他非要堅持搞什麼殉葬,恐怕他們父子真得反目。
父子反目,血親相殘,誰能想到,他可能也會有那麼一天。
朱標低垂著眸光,諷刺地勾了勾唇。
常樂張了張嘴,想要安慰他幾句,但似乎沒有任何合適的言語。
而且,她還有一個擔心,萬一朱元璋不來北平。
按照常理,按照朱家父子之情,他收到朱標病重的訊息,一定會趕來北平。
但帝王之心難測,朱元璋的疑心病甚重,萬一他懷疑北平有變,那他肯定會要求朱標返回京師。
倘若返回京師,那麼這四年來的一切努力,將全部化為泡沫。
如果抗旨,那肯定,那必須得抗旨,相比性命,抗旨算什麼東西?
常樂略略皺起眉頭,只是,該以什麼名義抗旨?
朱標病重,難以挪動?
也只有這個理由,但無論如何,無論多麼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