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摩挲著石塊紋路,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中鮮少帶著柔光,像含著一顆甜美酸澀的果實,他稍稍閉眼,淡淡道,“如果貴妃偶然記起要回家,便告訴她,我一直……一直等她。”
“是。”太監總管默默頷首,在帝王的揮手下退去。
可終究還是沒能帶你去塞北看蒼山覆雪,銀裝素裹。昭曦帝最終在同年冬天離世,他躺在病床上,喃喃念著一個名字,像烙在心底的一顆硃砂痣,抹之不去。
夢中彷彿回到了二十年餘前,沒心沒肺又健忘自戀的貴妃坐在樹下,嬌俏的臉微微揚起,發現他來了,便丟掉手裡的畫筆撲過來,窩進皇帝懷裡,“天氣好冷,可我都沒有貂皮大衣穿。”
“抱抱就不冷了。”皇帝摟住他,默許小狐狸將兩隻冰冷的小手順著衣襬塞進去,貼著結實的胸膛,在肌肉上摸兩把,像天然的小暖爐。
“陛下,我肚子餓,想吃蔥燒海參。”她垂著頭,說得好不委屈,“早餐只喝了一碗粥,裡面都沒有瑤柱扇貝大蝦子,空虛寂寞冷。”
“空虛寂寞冷,是想早點懷一直小狐狸嗎。”他拍拍委屈狐狸的頭,“後院還有很多小蘋果,先吃這個,等以後有錢了再買吃海鮮盛宴。”
“以後……要等多久。”她被那句懷狐狸嚇著了,連忙將頭埋在皇帝懷裡,以前總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不餓,這次卻不行,“你如果一直窮著怎麼辦?”
“不會的。”皇帝握住她的肩,可懷裡的狐狸頃刻間散成星星點點的熒光,消失在天地間。
再回首是百年身,他木然側過頭,看一地淒冷落花,不知道第幾次走到這個熟悉的庭院裡,在絕望堆積,堆積得滿心淒涼草叢中忽然探出一隻毛絨絨的狐狸頭,定定凝視著他,像期待肉骨頭的狗。
他屏住呼吸,僵直站在原地,怯怯不敢上前,那雙水眸溼漉漉,跟他對視半晌,忽地發出輕細叫聲,隨後靠過來蹭過來,膩在他身邊怎麼也不肯走,一如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她撒嬌賣萌求他帶走養起來的畫面。
她終於……回來嗎?
皇帝慢吞吞地蹲下身,用手摸一下她的耳朵,小白狐抖抖自己漂亮的白色皮毛,粉舌舔了一下手指,隨即跳進他懷裡,兩隻爪爪抓住肩膀上的衣服,拉拉扯扯,還將小腦袋靠上去。
臨終前,夢見狐狸的帝王慢慢合上了眼,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如千年寒冰的臉慢慢被融化,露出一抹不著痕跡的微笑。
好多年沒有夢見她了。
繼任太子守在床前,眼睜睜地看著,他抓住被子的手緩緩垂在身側,宮女太監紛紛垂首,跪了一地。
大雍王朝的皇宮上空,喪鐘響起,一代帝王天驕溘然長逝。
蕭懷櫻聽那聲響,彷彿撞在自己的心房上,震耳發聵,她站在原地,不知不覺中,臉上一片溼潤,甚至連衣領都沾上了淚。
她走到皇帝身邊,想將他總是緊緊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但再一閃,就只剩一片喜慶,新皇加冕。
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貴妃在春城飛花的時節從天上回來,她因禍得福,不僅去了天上,還進了三界第一學府仙麓書院,每天都試圖透過好好學習,來向昔日嫌棄他好吃懶做的皇帝證明自己是美貌與智慧的並存。
可如今,她呆呆地凝望著改朝換代後煥然一新的宮廷,聽白髮宮女用蒼老的聲音,徐徐講述著昭曦年間的瑣碎往事。
從前有位皇帝啊,他很愛自己的貴妃。可貴妃病了,不見了。
有人說,我們孑然一身地來,又寂寞如斯地離開,這是一個人的旅途,可她陪了一半,中途就不見了。
貴妃在宮裡呆了很久,在經過一處樓閣時被人叫住,“您是昭曦帝的貴妃嗎?”
她回過頭,木木然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