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足夠果斷——那等不常拿菜刀的女孩子剁肉亂七八糟很多時候並不力氣不夠,而是下刀遲疑的緣故。更何況寶茹下刀前還將大塊牛肉往鍋中冒水花的滾水中過了一遭。這般,牛肉裡頭依舊鮮嫩柔軟,但是外頭就變成了灰褐色,這樣的牛肉格外好切碎。
只是鄭卓既然看見了,如何還能看寶茹做這些力氣活,只舀了一瓢溫水沖沖手,就接過寶茹手上的剁肉道:“我來罷,你與我說要肉臊子,還是要肉片。”
寶茹拒絕讓花婆子幫忙,但是卻不見得會拒絕鄭卓,她只不過是頓了頓,就站到一旁,慢吞吞道:“你來幫忙?也好呢,這本就是為你做的。都切成指甲蓋兒大小就是。”
鄭卓這才知道寶茹是要與他做一些能帶出門的吃食,不談他心情如何,只見寶茹一面去料理調料,一面道:“上一回出門我什麼也不知,就讓你空著手上門了。這一回還是小吉祥與我說如意姐姐託她買些外頭的醬菜給白老大帶去,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樣一件事。”
“如意姐姐現在還是吃住在我家,雖然已經脫了奴籍,但依舊小心謹慎的很。本應該自己親自做些食物才顯得心意的,但她不願意麻煩廚房,於是就只能外頭買一些了。我比她方便得多,自然與你親自做一些。”
寶茹說這些話時語氣自然,甚至自然到了沒有那種情人間的旖旎親暱,但正是這一種近似於家人的親近尋常,最讓鄭卓覺得溫暖。他就看著寶茹為他洗手作羹湯,這樣家常,倒是比之前寶茹與他格外親近時還讓他動容——或許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吧。
鄭卓到收拾碗筷時還在想著這事,與此同時,要去上學的寶茹也正想著他。不同於鄭卓想著二月二那一日寶茹為他下廚,寶茹想的是二月初三鄭卓上船出門她與他送行的場景。
這也尋常,畢竟對於寶茹來說她給出門的鄭卓準備幾樣食物並不值得她去記得,她覺得這不過是日常生活,最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給鄭卓送行就是離別場面了,況且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地與他送行,這又與上一回不同了。
寶茹是和姚員外一同坐車去送夥計們的,姚員外依舊與夥計們叮囑一些老話,但是鄭卓就不在其中了。他被臉色不好的姚員外趕到馬車裡去——寶茹就在馬車裡頭等著他。
寶茹與上一回一樣披了一件紅色素面披風,她是故意的。果然鄭卓一見她這打扮也不由得凝神,兩人相視,眼裡都隱隱有些笑意,顯然都是想起上回那件事了。
鄭卓道:“上一回我心裡一直擔憂,你怎麼獨自來了碼頭。”
鄭卓說不來太多當時的憂慮和相思,但是未盡之意寶茹又怎麼會不懂,可她偏偏故作輕鬆笑嘻嘻道:“有什麼可擔憂的,州府之地,青天白日的,會出什麼事兒?我如今不是好好的。況且以後我還哪用得著偷偷來送你,我娘不必說,定然是巴不得我來的,她如今看你和親兒子有甚分別?至於我爹,他倒是不太樂意我跟著,不過我早早坐上馬車等他,他能把我攆出來不成!”
說到此處,寶茹還忍不住與他眨了眨眼睛——裡頭滿是活潑的笑意。鄭卓能如何,最後只能反覆叮囑她以後可不能這樣隨便了。只是這能有什麼用,要是鄭卓人在湖州,自然管得住寶茹,可是這樣老媽子一樣的嘮叨能有什麼效驗,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之後兩人又小聲說了好些話,直到外頭姚員外催促,兩人才要分離。寶茹抓住最後一點時間,拿出一隻小小的錦囊,系在鄭卓衣襟前頭。
“這個你上船再看!可要好生保管!”
那裡頭並不是什麼金貴東西,鄭卓抽開錦囊的繫帶,只倒出一枝小小的乾枯了的玫瑰,上頭綁著半個指頭寬的紙條。鄭卓開啟時不由得心跳加快,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他才給寶茹送過一回。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