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萬?”
敖旭點點頭,來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沒事的,我們能擺平,只是他們是你的父母,所以我們還是希望能和平解決。”
白許鳴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父母要向自己勒索一千萬這件事。
他今年二十六歲了,距十八歲離開家已經過去了八年。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他爸媽將他趕出家門那天的模樣。他媽穿著紅色的運動短袖,半長的黑髮燙著小卷,一片漆黑中帶著絲絲銀線;他爸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理著一個接近光頭的平頭。
那是高考過去的第一個星期的週末,也是他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的第二個月。當時班群裡有個同學轉了一則文章,標題黨,叫‘高校中被勒令禁止的實驗’。內容是一群社會學專業的學生做小組作業,測試社會對同性戀的容忍度。
為了控制變數,他們在學校裡徵集了二十位自願者參與調研,二十位同學全部認為自己和父母雙親的關係良好,並且全部透過了測試。
這些年輕人,將在實驗開始的第一週,回去對自己的父母‘出櫃’,然後真實地記錄結果。當時二十位年輕人全都信心十足的表示自己的父母肯定會理解自己,這個實驗將維持半年,容限每位父母不同的接受時間。
第一週的實驗結果,出人意料。二十位同學中只有兩位的父母接受了子女是同性戀這件事,有五位同學的父母說出了‘斷絕關係’這個詞,有十位同學的父母表示要帶孩子去看心理醫生‘矯正’,其餘的同學跟父母開始了不同程度的冷戰。
這個實驗之後,有幾位曾經和父母關係良好的學生開始減少回家的次數,有九位同學申請退出實驗。由於造成的後果不可控,這個社會實驗被迫中止。
實驗中止了,但實驗帶來的傷害卻還在發酵。
白許鳴因為誤打誤撞點了進去看了一眼,從此就像著了魔一樣在腦海裡反覆構想如果是自己的父母會有什麼反應。
他的父母都是高中教師,母親教英文,父親教歷史。白許鳴於父母的關係比較傳統或者說一般。小的時候和別人一樣上補習班,成績中等偏上,在父母跟前話少,一度被認為是內向的孩子。讀高中時因為興趣方向是模特兒跟父母大吵一架,最後因為成績問題,父母期待他作為藝術生可以考入一流院校,因此無奈同意了他的選擇。
總而言之,是算不上親密的親子關係。
但他卻躍躍欲試。文章中的志願者們並不是真正的同性戀,但他是。因此這個實驗就像一層皇帝的新衣一般給了他自以為是的最後一層‘遮羞布’。他心裡想著,我試試看,如果他們生氣,我就說這是個玩笑。
白許鳴能說服自己這就是個玩笑,但說服不了別人。
內心的興奮叫他徹夜難眠,終於在第二天中午他鼓起勇氣,再嚥下第二口米飯時,冷靜的開了口。他的聲音沒有抖,語調平靜,把‘我是同性戀’這句話說得像‘我是白許鳴’一樣自然。
他的父親,在短暫的怔愣後,放下了筷子,用嚴肅沉著的聲音質問他:“你再說一遍。”
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他們家住在以前修的教職工樓裡,通風一般,又溼又熱。天花板上青綠色的電風扇吱吱吱的叫喚,像快死了一樣。
白許鳴以前一度很害怕它就這麼轉著轉著掉下來,可這一刻,他卻不怕了。
他不光不怕風扇會掉下來砸死他,也不怕父親風雨欲來的憤怒,倒不如說父親隱約壓抑的怒氣給了他抗爭的勇氣,讓他堅定了自己沒有錯的信念。
他像個勇士一樣說出內心的話:“我是同性戀。”
啪!
他母親迅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尖叫道:“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