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深處是怎樣的?
沒有真正沉下去的人是難以體會的,四面八方的海水像是揉麵團一樣擠壓著胸腔,越來越暗的天光只留下微不可察的一個點。
只是一眨眼,無窮無盡的黑暗便包圍了沉沒的人,孤寂、痛苦、恐懼一點點滲透人心,寂靜、無邊的寂靜,黑暗包裹了一切。
漸漸地,黑暗中的窺伺悄悄浮現,又瞬間消失。無法呼吸,海水會湧進鼻腔。無法睜眼,海水會擠壓瞳仁。
人只有閉上眼睛,感受著死亡的瀕臨一線。
宮九睜開了眼,
他看到了無邊的黑暗。
他笑了起來,起先是微微的含笑,唇角的弧度越拉越大,雪白的牙齒張列成兩排,猩紅的舌如蛇信一般舔舐著海水。
魚群圍繞著他,冰冷的鱗片擦過他蒼白的面龐,接著毫不留戀地遠去。
“九哥已經在海底待了一天一夜了,你們都給我跳下去找,找不到人不許上來!”
面容嬌俏的宮主指著蔚藍的海面,對著十幾個奴隸命令道。
十幾個奴隸面面相覷,他們的腰間被綁著一根粗麻繩,背上也綁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若是跳下去,只有下沉一個結果,如果麻繩不夠結實,或者沒有及時拉上來,他們便會在水中痛苦窒息而亡。
在這些人的猶豫中,宮主的眼神開始不善,就在這時,柳餘恨“噗——”地一聲跳了下去,飛濺起大片的浪花。
剩下的人看到他幾乎是呼吸間就沉了下去,只有那根微微顫動的麻繩還在船舷上晃動,不由更加恐慌,情不自禁地往後退。
宮主不耐地一揮手,這些後退的奴隸便被狠狠地踢了下去,驚慌失措的呼喊在一瞬間被海波吞噬。
“真是一群不聽話的廢物,只有頭一個還稍稍有些忠心,他叫什麼名字?”
宮主望向船老大,漫不經心地問道。
船老大陪笑道:
“姑娘,他叫阿恨,新來沒多久,據說被人給仙人跳了,錢財兩空,臉也被劃了,自己也幾番週轉被賣到了海船上。”
宮主捂著嘴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這樣蠢笨的人,叫什麼阿恨,他有恨的本事嗎?
既然都做了奴隸,以後他就叫阿笨,笨蛋的笨。”
船老大和水手們也一起笑起來,上一個宮主笑的時候不笑的人,已經被她劃開了嘴唇,綁在小舟上引鯊魚了。
沉重的石頭壓著柳餘恨迅速向下,到了最後,他已經分不清是海水還是石頭在擠壓他,窒息感湧上他的頭腦,他想要嘔吐,但是海水爭先恐後地擠進他的咽喉鼻腔。
“我要死了嗎?”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
“錦衣衛那邊說,我死了會把撫卹送回師門,師父會願意收下嗎?”
這是柳餘恨昏迷時最後的念頭。
“九哥——”
宮主的聲音突然變得甜蜜起來,就像是蜜蜂看到了一朵豔麗的花。
海面上突然鑽出一個男人,他溼漉漉的黑髮糾纏在臉頰、肩頭,他的眼睛黑黝黝的,仔細看有微細的血絲在眼白蔓延。
他整個人都是蒼白的,像溼漉漉的一個水鬼。他的周身是大片大片翻著白肚皮的魚,乍一看去,這片海面都被魚屍鋪滿了。
宮主興高采烈地跳了下去,撲稜著游到宮九身邊,像只蝴蝶一樣圍繞著他盤旋。
但宮九並不理會她,他像是一條海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弧度飛到了甲板上。
大滴大滴的水珠從他的頭髮和衣角滴落,像是茫然又像是思索,他停滯在甲板上,一動不動。
宮主不滿地爬上船,指揮船老大和水手們把繫著奴隸的繩子通通剪斷,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