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叫住向塢,向塢回過頭。
但來人他並不認識,或者說不那麼熟悉。
夜色深沉籠罩在頭頂,遠山懸掛高月,細細的一牙,尖銳地戳在天空這塊深藍畫布上。
對面的人西裝革履,頭髮被髮蠟理得齊整,露出飽滿的額頭,鼻樑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折射對面燈牌的光。
看不清那雙眼,只有五官輪廓。
向塢確實認不出。
他本能的退後一步,但依舊禮貌地說:“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桓昇的面色複雜。
飯店有專門的通道,方才在門口他遠遠望見一個模糊的身影還不敢認。
今晚謙宥飯店的五樓,整層被葉家包下。為了給葉家的小兒子慶生,聽說是葉汶宇親手操持的。對待這個同父異母,名義上根本算不上葉家人的小孩,葉汶宇此番作為實在大度。
雖然多多少少有演戲的成分,但誰又在乎,這個圈子真真假假,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陳桓昇剛剛回國,社交圈還需要拓寬,父親有意讓他與葉家交好,幾次邀請都欣然應下。他擅長應酬,朋友也有許多,大學時結交的好友至今還有聯絡。
只有一個人,怎麼也聯絡不上。
宴會還未開席,人們已自覺聊上,落地窗被擦得鋥亮,燈光照得室內一片輝煌,觥籌交錯,陳桓昇站在那面透亮的玻璃前,對面還是那個人、那道身影,和記憶裡完全重疊。
他得下去看看,以確認到底是不是他心裡想的那個人……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走到樓下。
向塢沒怎麼變,和六年前差不多。
至少外貌上,他還是和從前一樣,頭髮柔軟而乖順,臉部的線條流暢,沒有明顯的稜角,下頜倒是尖尖的,一雙眼睛烏黑透亮,說話聲音總是能很清晰地傳達,那句“不好意思”也如同口頭禪一般。就連這點也沒變。
看得出這六年他過得不錯,仍帶著蓬勃的朝氣,身形單薄清瘦,內裡卻異常堅韌。
陳桓昇從暗處走出來,步伐很輕,像怕驚擾到叢林間的野生動物,怕他逃掉。
光亮照在他的身上,鏡片下盛著一雙溫潤的眼眸。
向塢一怔,“……陳桓昇。”
他這才認出來。
聽到向塢叫自己的名字,陳桓昇勾起嘴角,露出明顯的笑容來。
陳桓昇長得不差,以前登上過學校的風雲榜,如今離校八年,人成熟不少,青澀不再,氣質更加出眾,溫文儒雅。
當初是他主動追求的向塢。
他和馬書雪關係好,馬書雪又和向塢是同班同學,藉著這份便利,陳桓昇向馬書雪打聽了不少有關於向塢的事情。
那時候很多人都不明白,陳桓昇看上向塢什麼,連馬書雪都發出疑問。因為論在校成績,陳桓昇也不差,家境還好。向塢一個人默默無聞,獨來獨往,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真是不巧,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剛剛還以為認錯了人,看了好半天才敢確認。”他又上前一步,一下引起向塢的警覺,臉上甚至閃出戒備的神情。
和校園時不同,陳桓昇現在表現得更加遊刃有餘。
男人眨了眨眼,語氣變輕,“向塢,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向塢仔細想兩個人的分別,沒有爭執也沒意見不合,就是很平淡的結束了,沒什麼可生氣的地方。
他於是搖頭。
“真的?那這幾年你怎麼不聯絡我,我聽書雪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向塢提問。他不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陳桓昇突然冒出來,讓他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