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美麗的幻象。
可是這份幻象太質樸了,沒有五光十色的光影,也沒有旋轉的花瓣和仙女。
于思煜是真的坐在那裡,在酒吧吧檯倒數第二個位置上。
他臉頰上的那一小塊嬰兒肥瘦了個乾淨,頭髮卻還是高中時不長不短的模樣。李之洲看到他扭過頭來望向自己,那雙杏眼依舊明亮如從前。
是他。李之洲的心猛地一跳。
是活生生的,真真實實的他。
李之洲覺得這一秒鐘被無限地拉長了,身體裡流淌著的血液彷彿先是凍住了,然後又在短時間內不受控地沸騰起來。
他深深地凝望著他,近乎帶上了戀戀不捨的意味。那張臉承載著他年少時期所有的愛意,這份愛意在被他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之後,便再也消散不去。
可面對猝不及防的重逢,李之洲感到的不是欣喜,是害怕和疼痛。
他皺了皺眉,放開了門把手,在門合上之前轉身離開了。
回到出租屋裡,李之洲將揹包往地上一扔,整個人摔到椅子上。轉椅向後移了一小段距離,李之洲伸長了腿,仰著頭,用右手的手背蓋住自己的臉。
他感到有些懊惱。
他其實應該能預感到他會回來。
一個多月前,李之洲收到了于思煜的好友申請。
距離上一次他傳送好友申請,已經快過去三年了。李之洲很清楚他不發申請的原因,當小間諜江荀在圖書館碰到他跟蘇澈在一起時,李之洲就隱隱覺得,于思煜這次可能不會再理他了。
在大學裡的那些年,李之洲時常活在一種自我矛盾中。
每一次收到于思煜好友申請,他的拇指總在那顆透過按鈕上磨蹭很久。這對他來說分明是一種折磨,可收到資訊的那一瞬,他又實實在在地感到歡喜。
那裡面全是一些日常的絮叨,可愛的抱怨,以及讓他加油的話。
李之洲不拒絕也不接受。他全盤接受,恰如飲鴆止渴。
當那些好友申請停下來之後,李之洲鬆了口氣。那一口氣吐了出去,他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跟著一塊抽空了。
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軀殼,裡面裝著一整片黑乎乎的麻木不仁。
知道父親病了之後,李之洲就離開了北都,重新回到了家鄉。這些年那些時好時壞的失眠又重新纏上了他。
再一次接到于思煜的好友申請時,李之洲又是一個二十四小時沒有閤眼。他守在父親的病床前,頭疼欲裂,連呼吸都是煎熬。
李之洲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手機,點開那顆小小的通知紅點,然後便看到了一句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話。
——你那邊天氣怎麼樣了呢?
李之洲那時候太脆弱了。他的防線被徹底擊垮,碎成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每一片碎片裡都倒映著于思煜少年時期的臉。
他抬起頭,看了看窗外,外面正在下著今年的第一場雪。
——下雪了。
他回應了他。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回應他。
然後小魚就向著他遊了回來。
李之洲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冷靜了一會兒,坐到書桌上開始處理工作。
他雖然辭職了,但是之前公司的前輩很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