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齊鐵嘴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一道網狀柵欄,柵欄後則是一口巨大的石棺。在微弱的燈光照射下,滿層的浮雕繁複而精美,不出意外,那就是主棺了。
棺有皮,皮帶鐵,鐵包金,哨子棺。
但令人恐懼的焦點並不在此。
光線上移,可以看到石棺上仰躺著一個人。張啟山示意齊鐵嘴後退幾步,自己和副官緩緩上前。
滿車都是面朝下的死人,陡然出現一個面朝上的,齊鐵嘴飛快掐算著,連嘴唇都繃緊了,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
鐵柵欄上掛著鎖鏈,但鎖鏈從中間斷開,看起來就像是被誰暴力強行扯斷的。張啟山小心翼翼地拉開柵欄,光線照在死屍的胸前。
奇怪的是,這個人並沒有穿軍裝,而是披著一件暗紅色的和服浴衣,敞開的領口露出大半個雪白胸膛,肌膚依然是鮮嫩的,不見半點皺紋。
正當他想走近些時,副官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拿下了面具,臉色異常難看,如臨大敵。
多年扶持相伴,張啟山只需看一眼副官的神情,便明白了他想說什麼。他艱難地注視著這具死屍,另一隻手悄悄扣住了扳機。
屍體的胸膛,竟然有微微的起伏,像是睡著了。
這分明是個活人!
不等他多想,那“屍體”忽然睜開了眼睛,從棺材上慢慢坐了起來。
軍人的靈敏度還算夠優越,兩把手槍迅速抽出,然而不等子彈上膛,面前一道紅影像蛇一樣閃過。張啟山只覺得手腕支溝穴一麻,手槍便脫離了他的掌握。
好快的身手!
齊鐵嘴衝身後高喝一聲:“來人!有情況!”
話音未落,一顆子彈擊中了他腳邊的一個箱子,木屑飛濺如雨!
然後,張啟山聽見了一聲笑。
那個笑聲很難形容,如同鬼魅,像是從地下墓穴裡爬上來的活屍,陰惻惻寒津津,卻又透著幾分灑脫與從容,彷彿是在死物身上強行加了幾絲活人氣兒。
“呦,這是誰呀?來打擾我睡覺還想動槍,這麼沒禮貌?”
張啟山一愣。
這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的聲音,富有磁性,還帶著少許的玩世不恭……好像在哪裡聽過。
而隨著這幾句話,這節車廂頂部的電燈忽閃忽閃地亮了起來,更加明亮的光線下,他看清了將兩把手槍繞在手指上轉圈把玩的人。
二爺的戲詞裡唱的好:小子多愁多病身,怎當他傾國傾城貌?
誠然張啟山並不是個多愁多病身,卻不妨礙對面這人,活脫脫一個“傾國傾城貌”。
而且,他是個男人。
一個和張啟山差不多高,身材精壯,卻過分漂亮的男人。
那人容華朗俊,鳳眸深邃,高頎挺秀,墨髮如漆。豔紅如血的浴衣敞開半個胸口,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和白皙細膩的面板。
兵荒馬亂的時節,一個男人長這麼漂亮做什麼?
“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輛火車上?”張啟山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問。
副官則默契地開始觀察時機,計算能在不傷到佛爺的前提下制服對方的可能性,他自己受不受傷倒無所謂。
雖然槍聲和剛才八爺那一嗓子喊來了幫手,但火車空間過於狹窄,對方手裡有槍,投鼠忌器,親兵們都不敢也沒辦法到這節車廂來。
“問別人是誰的前提是先自報家門,你家長輩都沒教過你嗎?”一股子說教的語氣,不知道的還當他是個糟老頭子。
“張啟山,長沙城佈防官。”
也許是他的錯覺,對方似乎有短暫的停頓,繼而笑道:“原來是軍爺,難怪口氣這麼大。”
有哪裡不對。
車裡開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