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出事體了……
2、
一向身體蠻好的黃伯伯真出事體了,而且,一出就是大事體,竟然摜到了黃浦江裡,黃伯伯被送進了醫院……
老法頭裡有一種講法,出事體的前頭都有預兆的,回頭想想,黃伯伯出事體的前頭,真有不少蛛絲馬。
不過,確實蠻靈異的,出事的前頭,有蠻多預兆還是蠻明顯的,卻偏偏就是避不開。這樣看起來,人的禍福真是命中註定的,該出事體的辰光,板釘要出事體的,逃也逃不脫的。假使不相信,聽我講給儂聽……
黃伯伯出醫院,到了路上,冷風一吹,渾身冷得一激靈。下意識將衣襟裹裹緊,才發覺吃泡飯的辰光,脫掉的棉襖忘記穿了,想回醫院去取,又嫌麻煩,心想雖然身上有點寒,扛得牢,反正身體結棍。於是,放棄拿棉襖的念頭,加快了步伐,繼續朝碼頭趕去……這大概就不是個好兆頭……
到了碼頭,辰光還早,人有點困,想在休息室裡瞌睡一歇,不曉得啥道理,眼睛一閉,房子好像轉了起來,黃伯伯嚇了一跳,快點睜開眼睛,哎,房子不轉了,再閉眼睛,房子又轉了,心裡想:大概寒氣進身體裡了……
黃伯伯尋了一件工作棉襖穿好,想起來了,抽屜裡有藿香正氣水,藿香正氣水在碼頭上是包治百病的常用藥,隨便啥人一有身體不適宜,就灌藿香正氣水,這是粗人對付毛病的通用方法。黃伯伯照式照樣,咕嘟咕嘟灌了兩瓶下去,藥吃過了,自我感覺好一點了,頭靠在椅背上,乾脆不閉眼睛,坐等上班……
上班鈴還沒有響,一向以“老碼頭”自居的黃伯伯,老早就換好了工作服。等一幫“小碼頭”一到齊,就來到了江邊的碼頭上。黃伯伯是隊長,平常這個辰光是黃伯伯的高光時刻:“小碼頭”在黃伯伯門前頭一排立好,開工前頭黃伯伯總歸要講兩句閒話,黃伯伯文化不高,講不出啥新的名堂經,還是老花頭,無非是講:安全帽要戴好,搭肩布披披牢,上跳板,一看兩穩三透過,否則性命交關……“小碼頭”們老早已經背出來了。聽多了,就嫌鄙煩,背地裡小碼頭們常常戲稱黃伯伯是老和尚唸經。
小碼頭們的議論,黃伯伯當然曉得,有辰光還親耳朵聽到過,不過,黃伯伯聽到了也並不生氣。哪怕“小碼頭”再嫌鄙,黃伯伯每天的閒話總歸還是要講的,難聽點講,就是為了過過“念頭”,就像小囡要過奶念頭一樣,是戒不掉的……
黃伯伯這個隊長雖然跟普通工人沒啥差別,每天憑力氣做生活,靠做生活賺鈔票吃飯。實在也沒啥好稱道的。不過,對黃伯伯來講,值得稱道的是隊長多少也算一級領導,其中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領導可以當眾講兩句閒話的“腔調”,黃伯伯一直蠻珍惜這點“腔調”的……
為啥?儂想想看,黃伯伯是“小江北”出身,拾過垃圾,做過“拋頂躬”,啥叫“拋頂躬”?“拋頂躬”就是窮人家的小赤佬去“推橋頭”,幫爺孃討兩個銅板過日子……老底子,三輪車是上海的主要交通工具,好比現在的出租汽車,一般是有點銅鈿的人才坐得起。一部三輪車常常要坐一個肥頭胖耳的老闆,傍邊再坐一個拿得出手的太太,分量不輕,等到上蘇州河大橋,三輪車是踏不上去的,三輪車伕只好跳下三輪車,一手扶龍頭,一手拉車幫,兩腿蹬地,面孔幾乎貼地,朝橋上拖。這個辰光,就會有小赤佬奔上來,幫忙推三輪車,這就是“推橋頭”。不過不是白推的,等到推到橋頂,車伕重新坐上三輪車,小癟三就會跳上後車槓,烏漆墨黑的小手伸到老闆的耳朵邊頭,討要小費,一般老闆都是常規操作,摸出兩個銅板,放到小赤佬手裡,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小赤佬拿到鈔票,就跳下後車槓,目送三輪車衝下橋堍,重新去推別的三輪車……
不過,也有特別小氣的老闆,不但不肯掏鈔票,還用斯蒂克,一把開啟小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