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被曾經那位真正的伊蒂絲從黑市救下的孤兒奴隸,從小在伊蒂絲身邊長大的莉娜對伊蒂絲的忠誠無可置喙。
當初若不是伊蒂絲的皇兄騙伊蒂絲支開了莉娜,在這位忠心到能夠捨命護主的近侍面前,他也沒那麼容易毫髮無損地害死伊蒂絲。
甚至在最後關頭,伊蒂絲其實有機會召回莉娜保護自己,為自己博取一線生機。只是倘若那樣做,那個唯一能與她交心的、被她視作最親近的人的近侍女孩,一定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伊蒂絲便放棄了。
可惜造化弄人,縱使這位王女再如何至真至誠,在關鍵時刻咬緊牙關保護自己珍視的人,也只能誇讚她一句人美心善,而不能改變她身死的結局。
後來意識到自己被調虎離山匆匆趕回的莉娜本該收穫一具幹扁的屍體,誰料身為鎮國之劍的沈眠橫插一腳。
即便是從小與伊蒂絲一起長大的莉娜,也未能發現伊蒂絲已經被調包。她最多察覺到伊蒂絲的性情似乎與原來相差甚遠,隱隱約約感到有些不對,但倘若深思下去,便又在契約的影響下被模糊了記憶,難以察覺真相。
所以她只好將伊蒂絲的變化歸結為自己保護不力,對方在王兄的威脅下受刺激過大,這才性情大變。進而異常愧疚,更加渴望彌補自己的過失,更為盡心竭力地擁護她的王。
如此一來,莉娜對伊蒂絲的那份忠誠倒是方便了沈眠。
古物生靈,簽訂契約後取代的便是原主的一切,不止容貌地位,還有人際關係與曾經那些記憶的歸屬權。
按理說在契約開始執行的那一刻起,已經生理性死亡的伊蒂絲,便徹底社會性死亡了。
人們認知中的那個伊蒂絲再也不是她,她生前的一切都與她再不相干,她只是一個失去了身份與記憶,全然忘掉曾經的一切,即將前去轉生的遊魂。
不過正如被異世界那幾位偶爾譴責的那樣,看似掌控欲極強、要把一切都置於自己謀劃中、不容許任何相佐聲音存在的沈眠,其實並不是很嚴肅的型別。
所以最初擁有了人類身份的她會給真正的伊蒂絲三日的寬限時間,饒有興致觀察對方與世界道別,看那再無他人能注意到的靈魂體飄在一無所知的莉娜身旁,在自己曾經最親近的人向沈眠宣誓以生命效忠時抱著近侍少女哭得稀里嘩啦;
又會在時間線重啟而自己攜帶前世記憶重回誕生地之時,專門捏出一個病弱作家的馬甲,接近彼時因機緣巧合在魔法一途上剛剛摸到門路,還未加入起義軍,身為流民無依無靠,尚且無比落魄的海澤爾。
沈眠主動成為了那位氣運之子的引路人,打著投緣的名號,收留海澤爾成為自己的室友,將她引薦進圖書館工作,用兩重身份相結合所能用出的最隱晦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助力海澤爾成長。
固然沒有這些外力幫助,海澤爾也將憑藉自己的機緣和努力,在摸爬滾打後成為這個世界的傳奇——就像上一世她第一次走入沈眠視野中時那樣。
但重複的人生,未免太無趣了。
所以沈眠選擇了另一條路:非但沒有打壓氣運之子,反而引領她,幫助她,支援她——最終,取得她的信任和依賴,在她心中佔據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
在起義軍前任首領被殘暴的女王逮捕砍頭後,打敗一眾競爭者,被推舉成為新任首領的海澤爾在當晚罕有地表露出了幾分脆弱情緒,緊緊擁抱住她的引路人尋求安慰。
而沈眠摸摸她的頭,為她讀了自己最新寫出的故事——
關於一株向陽生長的榛樹的故事。
這就是沈眠。
與她新養的一株,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