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六年五月,芒種,干支歷五月伊始,仲夏之跫音漸近,草木生蔭,群芳凋零,暑氣亦是愈發的濃郁。
重回長安一行,似是過於順利,致使林盡染都有些恍若夢中的錯覺。
錢塘返程後,任來風已未曾有動手的心思;長安往昔的故人也礙於隨行侍衛都是禁軍,也未敢有出格之舉。自是不能與出行時相比。
夕陽西斜,似火燒的雲霞懸掛在半空,時至黃昏,依舊金光明亮。林盡染一行風塵僕僕地行至光德坊,未至府門,劉管家步履匆匆進了正廳,語音略顫道,“夫人,公子回家了!”
本是端坐著的李時安渾身一顫,霎時潸然淚下,也顧不得甚禮儀規矩,提著裙襬便往府外奔去。
這句‘回家’的分量予她頗重,文官的處境自是比不得武將兇險,動輒傷筋動骨,腦袋別在馬上度日,可監察御史終究是個得罪人的差事,遇刺、誣告皆是常態,能平安回家已甚是不易。
林盡染將將從馬車上縱身而下,就瞧見李時安淚眼婆娑地跑出府門。
李時安心若乳燕歸巢一般,可顧及府外還有不少禁軍侍衛,當即稍稍收斂‘不合禮制’的心思,施施然行了萬福,顫聲道,“夫君,一路舟車勞頓,甚是辛苦。時安已備下晚膳,請元瑤姑娘一同會食。”
林盡染神色欣喜,旋即站在李時安一側,俯身貼耳,輕聲道,“染之在江南可是日日夜夜都思念著你。”
李時安眉眼盡是媚態,神色羞赧,卻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訴說衷情,柔聲地口吐蓮花,“我心似君心。”
“妾身以為時安見到夫君,定是忘了元瑤。” 元瑤輕聲數落道,說罷便掀開車簾,緩緩下了馬車。
這聲夫君,倒是頗有些耐人尋味,終歸是指林盡染,分不清是元瑤自己稱為夫君,還是代指李時安的夫君。
可李時安只淺淺一笑,行了萬福,柔聲道,“元瑤此言倒是令時安汗顏,江南一行,夫君幸得卿照料。天色漸晚,且先進府休憩罷。”
李時安的目光在後頭一輛馬車上稍作停留,眼神倏然有些冷肅,凝滯片刻,輕咬著朱唇,良久才問道,“還有一位貴客,想來就是楊夫人罷?”
楊湜綰坐在馬車內,素手撥弄著指甲,卻遲遲不敢下馬車,身份已成事實,雖不知曉當年內情,可往昔恩怨盡在咫尺,如何能令人放下,思忖良久,方才回了一句,“林夫人安康。”
只是說罷,楊湜綰也未有要下馬車的意思,興許是覺著李時安暴怒之下會有甚出格之舉,畢竟是弒兄之仇···
可還未等楊湜綰多想,李時安已收斂心神,淡然說道,“年前時安已令人將明園修繕。若楊夫人不嫌棄,可前去小住。從江寧和錢塘來的幾位掌櫃,近些日子便住在此處,可與楊夫人解悶作伴。”
倒是出乎眾人的意料,李時安並未有慍色,甚至已妥善安頓楊湜綰遣來長安的幾名掌櫃。
“申越,將楊夫人護送至明園。”
未等眾人反應,也未得楊湜綰的意思,李時安已令申越將其送去明園。
可這已是表明她的立場,雖說是自家夫君帶回長安的客人,但終究在密旨上是押送回京受審的楊氏後人,能得這般安排已很是寬宥,怎會留下楊湜綰一同用晚膳吶。
但楊湜綰的生死,終究還是要等岳丈的一句話。許是從北境傳來的訊息還未至長安,時安也未敢擅自做主,林盡染心中暗想。
“妾身,深謝林夫人。”
申越又將楊湜綰的馬車駕往明園。
“林御史,林夫人,我等須得回宮覆命,先行告辭!”
林盡染屈身拜謝,朗聲道,“江南一行幸得弟兄們護衛。他日若得閒,林某請弟兄們喝酒吃肉。”
“林御史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