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望著水榭外的蓮池,微微垂睫思索片刻,揚睫淺笑,“有了。曲沼芙蓉映竹嘉,綠紅相倚擁雲霞。生來不得東風力,終作薰風第一花。”(注:元何中《荷花》)
何小姐一笑,“衛二小姐做得好詩,令官陪飲一杯。”
飲罷,鼓聲又起,時促時慢,人人都希望那玲瓏球不要在鼓聲停時落在自己手裡,又一邊絞盡腦汁,若真得了球,有衛二小姐珠玉在前,應賦一句怎樣的詩才不落人後。
水榭中一片笑語嫣然。
那玲瓏球在席上兜了一圈,落在了今日的主客魯貴娘懷裡。
魯貴娘纖纖素手執了玲瓏球,微微一笑,“小妹才疏學淺,先自飲一杯。”
說罷斂衽執起酒盅,一飲而盡,隨後輕顰,“小妹詩做得不好,各位姐姐妹妹莫笑話小妹才是。”
亦珍望著魯小姐的一顰一笑,不由在內心裡嘆息,這才是大家閨秀,人生得美不說,又嫻雅有禮,至要緊是,懂得自謙。
不像她與英姐兒,其實骨子裡都是野的。
那邊魯貴娘稍加思索,輕吟:“能白更兼黃,無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注:明張羽《詠蘭花》)
在座的小姐們聞後,紛紛撫掌。
“魯姐姐的詩端的是好意境!”
“魯妹妹的詩好,胸襟亦好。”
魯貴娘微微一笑,“各位姐姐妹妹謬讚,小妹實不敢當。”
佘大小姐“欸”一聲,“貴姐兒過謙了。人說詩如其人,能做得如此好詩,胸襟氣度定是過人。”
魯貴娘便不再自謙,只執起自己面前茶杯,朝佘大小姐盈盈一笑,“承蒙初娘子誇獎,小妹以茶代酒,先飲為敬。”
亦珍看了這半晌,總算看出些名堂來。
這魯貴娘是今日佘初孃的主客,兩人且不論真正交情如何,面上情卻是極親熱的。尤其長袖善舞的佘初娘,借了行酒令的機,婉轉地教縣裡的閨秀們,認識了魯貴娘,知曉伊的才情與胸襟,替魯貴娘做了極好的宣傳。只怕今日之後,魯貴娘嫻雅謙良,詩書其華的美名,便要傳揚開來了。
想得到這裡,亦珍輕輕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桂花酒。
這酒入口清冽綿甜,只是後勁極強,一歇歇功夫,亦珍已微微紅了臉頰。
一旁的英姐兒見了,不由得壓低聲音關切地問:“珍姐兒,可是吃不消了?”
亦珍淺淺一笑,“不礙的,就是臉有些熱罷了。”
說著話,便取了團扇來,輕輕扇了扇。
這時鼓聲又起,在座的小姐們一片高低錯落的嬉笑聲,亦珍一邊搖著團扇,一邊想取一顆面前水晶盞裡冰鎮著的櫻桃吃,解解酒意。因而當玲瓏球譁啷啷由遠而近時,亦珍正微微傾身向前,伸了手,拈起一顆又紅又大的櫻桃,耳中只聽得一片或高或低的驚呼,等她聽見夾著風聲呼嘯而來的玲瓏球內玉鈴鐺的響動,那玲瓏球恰恰直飛向她的側臉。
亦珍閃躲不及,半邊臉頰及鼻子被砸個正著。
那球看著不大,閨秀們扔起來也不覺得吃力,可真砸在鼻樑上,亦珍頓時被砸得眼淚滴嗒,白皙的臉頰立時起了好大一片帶著花紋的紅印子。
一旁的英姐兒輕叫了一聲“珍姐兒”,忙放下手中的團扇,傾身過去檢視,擊鼓的丫鬟聽見席上一片混亂驚呼,便停了鼓聲。
亦珍被這一下砸得鼻樑痠痛,只覺得有溫熱的液體緩緩自鼻子內流了出來,心裡不由得嘆了聲“要命!”。
有眼尖的小姐遠遠見了,驚道:“哎呀,流血了!”
身為主家的佘大小姐見此情景,便出聲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帶餘小姐到水榭後頭的清樨小築去躺一躺,請衛媽媽過去,替餘小姐檢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