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池分兩岸,中間要過一座石橋。
陳敬宗距離這邊的橋頭還有幾丈遠時,透過乾枯的花樹樹枝,他看見華陽與朝月站在冰面上。
華陽披著一件海棠紅的狐毛斗篷,她似乎很不耐煩朝月的跟隨,在冰上跑了幾步。
她轉身之際,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陳敬宗剛剛還在擔心那裡的冰層夠不夠結實,忽見華陽朝他笑了。
兩人雖然已經有過無數晚的親密,矜貴清傲的公主卻很少佚?朝他笑靨如花,常見的笑多是鬥嘴時的譏諷。
而今晚她這一笑,天上的月樹梢的燈,都黯然失色。
陳敬宗失神的瞬間,變故陡生。
冰層破裂,公主墜落。
朝月猛地撲了過去,卻跟著公主一同落水。
朝雲手裡的燈,掉了。
在她的驚叫聲穿破長夜之前,陳敬宗已經衝了出去。
華陽很冷,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冷。
混雜著碎冰的水將她淹沒,她眼前接連浮現掛滿白幡的三間靈堂,浮現陳孝宗等人發配離京時的漫天飛雪。
下一刻,腰間一緊,她被人帶出水面。
那些畫面都消失了,她牙齒打戰,看到陳敬宗淌著冰水的臉,比得知她被湘王調戲時還黑還沉。
華陽的四個大丫鬟, 朝月力氣最大,人也最勇敢,遇到意外最容易冷靜下來。
想當初她們在陵州, 陳敬宗第一次外出狩獵再跳牆回來,朝月光聽聲音還以為是來了賊, 震驚過後馬上就跑去廚房拎了一把菜刀。
除此之外,她還是四人裡唯一會水的。
跟隨公主掉進冰後,朝月慌了一會兒,隨即閉氣,試著尋找公主的身影。
只是水下太黑了, 朝月看到一個影子游過去, 抓到懷裡的居然只是公主浸水後沉甸甸的斗篷。
然後陳敬宗就跳了下來。
眼看著駙馬救起了公主, 朝月也趕緊拉著斗篷鑽出水面, 手腳並用地爬上旁邊還算牢固的冰層。
陳敬宗見她能夠自救,立即抱起華陽上岸, 抓起他脫下的外袍緊緊裹住華陽。
朝雲的尖叫與呼救驚動了兩個巡邏的小太監。
得知落水的是華陽公主, 一個小太監機敏地脫下外袍幫瑟瑟發抖的朝月披上。
朝月顧不得自己, 見駙馬揹著公主往棲鳳殿的方向跑了,她讓朝雲去稟報皇上娘娘, 自己去追駙馬。這麼黑, 駙馬又對宮裡不熟,她怕駙馬迷路。
趴在陳敬宗背上的華陽,幾乎被他裹成了一個球, 頭髮都被包住了, 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已經冷傻了, 只知道陳敬宗正揹著她, 他跑得太快, 肩膀一顛一顛的,她目所能及的一切也都在晃動。
最後華陽眼裡就只剩連成一條線的晃動的花燈。
一路衝進棲鳳殿,路上所遇的宮人們分成了三波,一波去太醫院傳太醫,一波去水房提熱水,一波去廚房熬薑湯。
內殿,陳敬宗不許任何人進來,門也沒關,衝到床前便粗魯地扯下華陽身上的溼衣服,將人往被窩裡一塞,因為等會兒皇上等人肯定會到,陳敬宗再用最快的速度幫華陽穿好一套中衣,這才連人帶被子一起摟到懷裡,雙手不停地搓著她的肩膀後背。
華陽抖個不停,眼淚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哆哆嗦嗦地勸他:“你也去拿床被子裹著,我已經沒事了。”
她自己難受,也替朝月、陳敬宗難受,如果不是她,他們倆都不必遭受這份罪。
可誰讓他們都是她身邊的人,今晚她以身犯險,能信任能利用的也只有他們。
陳敬宗低頭,看到的就是她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