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怠慢,少不得要喝茶談天挽留一通,送些禮物,再張羅著一同吃飯。
法國飯店如此,蛋糕房如此,綢莊、鞋莊亦是如此,幾番拖延下來,辦完所有事情時已經日暮,沉鳶被迫陪他交際了一整天,口乾舌燥,心累神乏,她坐在汽車上低頭捏著自己的小腿,杜呈璋望著窗外,忽然出聲吩咐道:“前面停車,我與少奶奶要喝杯咖啡再走。”
沉鳶抬起頭來,黃昏了,鄰街咖啡廳亮起閃爍小燈。
她望一望牌匾,竟是她曾與杜元茉來過的那一家,記起那咖啡廳裡醇濃的甜苦氣,此刻她卻口渴得只想喝水,再者別人也便罷了,她與杜呈璋又沒甚好說的,一起坐著喝杯咖啡,大概除了沉默也不會有別的什麼。
“我不想喝咖啡,大少爺要喝,便自己下車罷。”她說。
“我是要請太太喝點東西,太太若不愛喝,自然我也就不喝了。”杜呈璋道,“你不喜歡咖啡,那你喜歡什麼?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帶你去。”
沉鳶默了一陣,似是思量,卻什麼都想不出。半晌,回答道:“我沒有什麼喜歡的。”
“是嗎?”
杜呈璋點了點頭,又過一會,忽然身體前傾,一手搭上駕駛座的椅背:“老劉,前面左拐,去雁南巷。”
雁南巷。
那三字強硬闖入耳畔,沉鳶心臟猛墜了一墜,似是天上斷了翅的飛鳥。
可怎會那樣,她卻說不清楚,只機械地抬眼望向杜呈璋,看見他輕輕地在笑,她開口,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微弱:“去雁南巷作甚?”
“去見葉慈眠。”
她僵愣住,未及反應,又聽他繼續淡淡說道:“五妹不是說了嗎,要我請葉慈眠來參加她的生日會。”
粘稠的空氣重新緩緩流動開,良久,沉鳶重新呼吸過來。
她“哦”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偏開臉去,杜呈璋忽然笑了,笑的時候,將她的手也牽了過去:“怎麼,難道你以為我病了?”
“沒有。”
沉鳶輕輕吐字,手心冰涼滲著汗,不知有沒有被他察覺。幾句話的功夫,汽車開到雁南巷口,杜呈璋扶著她下車,她挽住他的胳臂,一步一步,鞋跟聲迴盪在幽靜的巷子裡。
入秋了,那診所院落裡高大的喬木,有些早落的,現在已經開始泛黃了。
沉鳶看著杜呈璋叩門,聽見院裡“噔噔噔”跑來的腳步聲,阿冬拉開院門,卻不認識杜呈璋,瞧見他身後的沉鳶,思量一番,這才笑道:“是大少爺和大少奶奶來了。”
杜呈璋誇他聰明,摸摸他的頭,給他些零錢算作小費。沉鳶抬起眼來,看見廊下站立的人影,她挽著杜呈璋走去的時候,葉慈眠始終那樣平靜地望著她,直至走到跟前,他收回視線,掀起簾來,笑了一笑:“大少爺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你我兄弟一場,別總這樣文縐縐地假客氣,”杜呈璋也笑,“指教自是談不上,不過一件小小家事,還請葉兄抽空賞個臉。”
沉鳶坐下來喝茶,阿冬為她斟滿,聞來卻不是梔子棗片,只是最普通的江南龍井。
捧起茶杯時,聽得杜呈璋將杜元茉生日的事情講了,葉慈眠點頭說“自當前去”,杜呈璋笑道:“如此甚好,總算可以回去交差。”
沉鳶沒有說話,只是指尖微動,未教人看見。不知怎麼,聽見他應允,她也彷彿輕輕鬆了口氣,可究竟為什麼呢,太古怪了,她始終想不明白。
那時已是黃昏,阿冬在灶房起火做飯,巷子裡陸續升起青煙氣。
三言兩語過後,杜呈璋起身告辭,葉慈眠喚阿冬來送客,“嘩啦”一聲簾子開啟,阿冬忙不迭擦著手上的水,彎腰道曰“大少爺慢走”。
沉鳶放下輩杯子意欲隨同,杜呈璋卻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