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渥的生活?”
趙福金輕啟朱唇,旋即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中盡是自嘲與悲涼。
“誠然,父王讓我自幼降生於這宮闈之中,仿若被金縷玉衣層層包裹,榮華富貴如潮水般滾滾湧來,取之無盡,用之不竭。
自小,我身著綾羅綢緞,那精美的紋理彷彿在訴說著宮廷工匠的鬼斧神工;
我飲食皆為珍饈美饌,每一口皆是四方進貢的稀世佳餚。
擺滿桌案的山珍海味,不過是我日常飲食的尋常景緻。
所居之所,雕樑畫棟,瓊樓玉宇,每一寸磚石都鐫刻著皇家的尊貴與奢華。”
她頓了頓,美目中卻湧起一抹怨恨:
“可嘆吶,當那和親的陰霾籠罩宮廷,我才恍然驚覺,在父王眼中,他平素裡最為寵溺的女兒,終究不過是他權衡利弊後可隨意交換的一枚棋子。
是他穩固江山社稷、締結邦交的犧牲品。”
言罷,趙福金眼中閃過一絲怒火,如暗夜中的寒星突現。
她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揪住了身上那繡工精妙的衣角。
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似要將這一身象徵公主身份的華服揉爛,以宣洩心中的憤懣與不甘。
蕭峰目睹趙福金這般埋怨自己的父親,眉頭微微蹙起,只感一陣頭痛。
他本就不喜在這等情感糾葛與宮廷紛爭中周旋,當下也不再拐彎抹角。
蕭峰濃眉微擰,一臉肅穆,沉聲道:
“趙公主,你且聽好。
這世間萬物皆遵循有舍才有得之理,恰似晝夜交替,陰陽調和。
你如今雖身著公主的華服,盡享世間榮華,可這身份卻也如同一把無形的枷鎖,將你困於這和親的困局之中。
若你能決然捨棄這公主的名號,我蕭峰以我的名譽起誓。
必竭盡所能,以我這身武藝與這一腔熱血,為你開闢一條通往自由之路。
我既已應下黃裳所託,便會將此承諾銘記於心,至死不變。
哪怕前路荊棘密佈,虎狼橫行,我亦會護你周全,絕不讓你再受半分這般憋屈之苦。
你應當信我,放下過往,方可重獲新生。”
黃裳原以為蕭峰會長期留駐西夏一品堂,如此一來,在日後漫長歲月裡,便能隨時照應趙福金。
彼時,趙福金孤身一人奔赴西夏,在那陌生且充滿權謀爭鬥的宮廷之中,孤立無援,宛如風雨中的一葉孤舟。
而西夏一品堂隸屬皇室,蕭峰又武藝超群,聲名遠揚,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夠在諸多方面給予趙福金有力的支援與庇護。
怎奈黃裳並不知曉,蕭峰在西夏一品堂不過是受李秋水脅迫,才暫且棲身於此。
蕭峰生性豪爽灑脫,又怎會甘願長久被困於這是非之地。
在他看來,與其在這宮廷的暗流湧動中費盡心思地照顧趙福金,使其免受絲毫委屈。
倒不如干脆設法讓她徹底擺脫和親的命運,如此方能一勞永逸,永除後患。
趙福金聞得蕭峰之言,身形陡然一怔,那原本緊緊揪住衣角的雙手,彷彿鬆開了對塵世紛擾的執拗,緩緩舒展開來。
趙福金眼中的怒焰好似被一陣清風悄然拂滅,緩緩消散,繼而升騰起一縷幽思的輕煙。
她螓首低垂,開始悉心思考蕭峰話語深處的微妙真意,那急促慌亂的呼吸,似乎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平,漸趨平緩。
這位久居宮闈的公主,雖在富貴榮華的錦繡堆中長大,卻絕非徒有其表的柔弱嬌花。
其內心深處,亦隱匿著一股堅韌不拔的清泉。
趙福金自幼於宮廷權謀的驚濤駭浪中周旋,她學會了於無聲處洞察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