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息救下的少年落了泥坑後,九死一生。
他背靠在灶房牆頭,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
自己因為一個饅頭兩個包子的恩情,幫著邵曉跑了幾次腿,也沒幹過什麼坑害他的事情,他為什麼一聽要發補貼的銀兩,登時暴怒,跳起來就要殺他。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說是誰的口諭,那根本不是張仟佰一個正八品下的縣令能夠抵抗的。
更別說他一個小小的代理縣丞。
此時,他一身是泥,見李念和沈行之推門進來,眼眶紅了。
少年心性,黑白分明。
早些年邵曉在他身上積攢的那些恩情恩惠,此時已經全成了他憎恨的怒火燒下的餘灰。
他將自己早些年怎麼流落街頭,又怎麼被邵曉救了,感激之餘便為他做事的過程,一五一十講了個清楚。
“就只有這些麼?邵曉那千兩金子是從哪裡來的,你清楚麼?”李念追問。
“他有個義父,但我沒見過,聽說是在宮裡的管事公公。”他實在道,“還說有途徑把我們送進宮裡去,為此,我……我……”
他說到這,低下頭,羞紅了臉。
這意思是,他自己已經淨身過了。
李念眉頭越發緊了。
這十幾歲的人,也不像是一點書都沒讀過的樣子,怎麼就天真成這樣?
“他說你就信啊?”她實在無語。
少年蜷縮一下身子,抿著嘴,嘀咕道:“他只讓無根之人在他手裡做事,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沒了這東西,他每月能多給我一兩銀子,先吃上飯,活下去比較重要。”
李念背對著門口,暈染的光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條金色的輪廓。
她嘆口氣,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抬起頭,遲疑片刻後才說:“昔年家裡還沒沒落時,我娘給我起了個名,叫長明,就為了湊那個長命的諧音。所以,我叫宋長明。”
“好,宋長明。”李念豎起手指,指著身旁的沈行之,“你記住這張臉,你今天還能活著,全靠這個叫沈行之的男人。”
宋長明聞言,忙擺正姿勢,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謝恩公救命之恩,謝恩公救命之恩!”
李念卻上前一步,打斷他:“我話還沒說完。”
她蹲下身,一雙眸子直勾勾看著宋長明。
那雙眼睛確實是好看的,清澈的,乾淨的。
是十幾歲的少年人,未經大風大浪的洗禮,對人生懷抱希翼時才有的目光。
李念抿嘴,半晌道:“宋長明,你聽著,你要回憶起自己和邵曉在一起的一點一滴,什麼線索都別放過。”
她望著這個一身泥濘的男孩,鄭重其事道:“這是救下你自己,唯一的路。”
宋長明依舊坐在地上,眉眼慢慢低垂。
他虛握的拳頭猛然收緊,已經乾裂的泥殼子上裂開數道痕跡。
“好。”他說,重重點了下頭。
後來幾日,李念確實理解了張仟佰的話。
這個宋長明聰明激靈,跑腿很快。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落難之前家境其實不錯,讓他在學堂裡讀了幾年書,所以他識字。
這麼想想,邵曉眼見事情出了大紕漏,怒不可遏後要殺他,也是合情合理。
宋長明知道的確實太多了。
邵曉怎麼計劃煽動百姓的,那些鹽和砒霜準備用多大的比例混合,每個州郡準備低價售賣出去多少包,甚至預計死多少人之後再開始舉世,這些訊息他都知道。
甚至還很清楚,邵曉原本的計劃已經到了尾聲。
他下一步就只需要把這些鹽以最低價買下來,運到各地去,接著按部就班拋售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