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三次來柳蔭別館了,還是那熟悉的龍涎香,午後慵懶的日光透過鏤空的窗架斜射在他身上,一條條光線明暗變幻,細微的塵埃顯得清晰可見。
蕭晚風正盤腿坐在蒲團上,跟自己下棋。這令我有種無敵寂寞,唯有與自己過招的感覺。
以往每次和他私下見面,他都是一身閒裝,今日卻出奇的正式,內著黑底紅綾裡衣,外著繁重雲紋五爪紫金莽袍,明月瑞翠銀絲腰帶,綴著一根紅纓白玉掛墜,頭髮也一絲不苟地束成岌岌高冠,扣著與衣衫同色的紫金冠,鬢髮兩側垂落鎏金色冠穗,襯得他那張白淨清癯的臉龐神采奕奕,少了幾許往日的蒼白和病態。
這才想起,他晚上是要來楚府赴宴的。只是有什麼事非要在那之前找我過來一趟?
他抬頭見到我,笑了笑,招手讓我在他對面坐下。我朝他盈盈欠身,為先前在刑場上的失態致歉。他搖搖頭,“我不在意,你也別在意,我知道你當時很難過,痛苦和悲傷都需要發\/洩。”
那一刻我想問他,你的痛苦和悲傷呢?猶記得當初在刑場上,他唯一一次露出悲哀的表情,卻是對我說:“我從來不奢望別人的理解和原諒。”
但如果真的從來不奢望,為什麼要用那樣的表情對我說?若非與他幾番深交,怕是也跟世人一樣,看不穿他冷漠的表情背後,藏著豐富而濃烈的情感。
“這段時間一直沒去打擾你,是知道你心情不好需要靜養,前些日子聽說你出府遊玩去了,今日方回來,所以請你過來小敘。”
他道明此番請我過來的用意,略微俯首舒著廣袖,冬日厚重的衣衫發出嘶嘶響聲。
又聽他說:“待日後你嫁去金陵了,怕就再沒這個機會了吧。”
我剛回家,就連父親也才剛知道我的親事,卻早已傳到他耳朵,也真是好靈通的訊息。
靜坐在他對面,維持著禮節性地微笑,“你我也算知己好友了,就你一句話,別說嫁去金陵,天涯海閣也會回來與你敘舊一番。”
“你……”他深深看我,似有話說,最終還是擱下了,指著棋盤,“陪我下盤棋吧,總是一個人下挺無趣的。”
我眨了眨眼睛,“那就獻醜了,別怪我事先沒宣告哦,我這個人非但棋藝不精,就連棋品也很差,常常落子之後又悔棋的。”
他撲哧笑出聲來,深意道:“沒關係,跟我下棋,你想悔幾次都可以。”深邃的眼眸,似要將我整個人的魂都吸了進去。
我乾咳掩飾,俯首整理棋盤,將棋子悉數擺好,我執黑方將,他執紅方帥。
雖口頭上說自己棋品差,卻沒一次悔過棋,倒是蕭晚風今日的佈局,帶著一股殺氣,讓我潰不成軍。
幾回敗下來,我笑道:“你啊,是我見過最厲害的棋手,玩轉天下,棋子盡在你掌握。”
他沉默稍許,道:“無論棋手還是棋子,再厲害,最終都逃不過規則的束縛。帥只能行走在九宮格,相行田字格,馬行日字格,炮要隔子打,而我最喜歡車,它可橫行霸道,隨心所欲。”說完,手中紅車落定棋盤,一句:“將軍!”我又陷入危機。
正在我苦思冥想之際,身後探出一雙手替我出棋,“馬進四六格,解殺。”
這聲音……我身子驟然僵硬,不敢回身去看,只覺得他的胸膛貼著我後背的地方,滾燙得像在燃燒。
蕭晚風略抬眸掃了他一眼,“觀棋不語真君子。”
他笑道:“大哥今日殺氣太重,會嚇到悅容的,便讓我做回小人吧。”
蕭晚風無甚表情,繼續行車,步步殺招。
蕭晚月道:“若說大哥喜歡車,我則更喜歡馬,八面威風,進可攻,退可收。”
兩人竟將其他棋子閒置,僅用車馬爭天下。而蕭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