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帔青羽裙上,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本宮這身子若能好些,你怕是就要不痛快了罷?”
常皇后欹靠著大迎枕,青白的手指落在萸紫灑金被面上,有氣無力地冷哂。
初夏已至,皇后頭上卻勒著條寶藍抹額。雙頰雖敷著細膩脂粉,卻仍可窺見其下灰敗無光。
卻說皇后懷身時誤食桃仁,致使腹中七個月大的男胎沒能保住,身心本就折耗不小。
在小月子裡又得知自己往後恐怕子嗣艱難,頓時神毀心傷,竟險些釀成崩漏之症。
後來也不知是太醫妙手回春,還是虛岸道長畫的那幾道符籙起了效用,皇后的下紅症總歸是漸漸止住。
可於皇嗣之事上,卻是徹底沒了指望。
噩耗傳到常府後,經由老管事一提,右相終於想起那個寄養在道觀的庶出女兒。便琢磨著請旨送她進宮,只道是為皇后誦經祈福。
名為侍疾,實則打的是什麼主意,眾人都心知肚明。
此事雖拿到皇帝面前提起,可就連右相自個兒都沒什麼把握。
誰知皇帝沒多思量,竟當真應了。
朝野上下聞知,莫不眼紅心熱。
皇上坐擁天下,何等尊貴無匹。斷沒有常家想送女,皇上便會要的道理。
想來皇上與髮妻的情分,到底是與旁的妃妾不同。
無人能夠猜中,周玹應允下來,並非是施恩皇后或是常家,獨獨是為著青皇觀裡那一夜荒唐。
“長姐多心了,妹妹與您皆為常家女,自當同氣連枝,盼著彼此都好才是。”
常清念抬起一雙軟和杏眸,銀月清輝鍍在她光潔面龐上,與皇后三分肖似的眉眼間含著恬淡笑意。
簷外柔枝浴著月色,透過綺紗窗紙,在榻前投下道斜長黑影,彷彿將此間一分為二。
一面紅顏轉瞬成枯骨,一面春光化去梅梢雪。
常清念素質豔光的模樣兒,刺痛了皇后眼底心間。
皇后委靠在宮燈投下的暗影裡,不甘地微闔眼瞼,恨聲道:
“若非本宮命數不濟,又豈會白白便宜了你?”
命數不濟?實在可笑。
時至今日,皇后竟仍覺著自個兒小產是場意外。
常清念微垂眼簾,冰冷的譏誚之色一晃而逝。
說來她這嫡姐的生辰恰逢正月初一,按照算命先生的批法兒,可謂是天生的娘娘命。
水蔥似的指尖捻著泛黃經頁,常清念倏然輕笑,曼聲寬慰道:
“非也,長姐鳳命加身,洪福齊天——”
只是偏逢著了她這黃泉索命之鬼,定要將人拖去陰曹地府才肯罷休。
“長姐心緒不穩,憂愁多思,怕是有損鳳體。臣女還是為長姐誦些清心經文罷。”
見皇后沒拒絕,常清念自顧自地垂眸,瞧向手中經頁。
纖細羽睫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陰翳,掩蓋住眸底寒涼,常清念低聲誦唸道:
“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
常清念嗓音清澈空靈,如山澗清泉般泠泠悅耳,彷彿當真能滌盪人心積惡。
可於常清念而言,這滿篇清淨經文,不過是世間最虛偽的謊言。
她能苟延殘喘到今日,全憑著對常家人的一腔恨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