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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言聲的體檢報告下來了,右肺多了一塊模糊的、不規則的斑影。醫務室的老醫生嚴肅地對他說,這樣的情況通常都很不好,讓他必須儘快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有一個好心理準備。
這是誰也沒有心理準備的。
鍾言聲的身體向來很好,從小到大連感冒的次數都寥寥,除了初中打籃球時小腿骨折,他沒有任何病史。誰也不知道這一塊讓人琢磨不透、莫名其妙的斑影從何而來,但是看來它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失了。
過佳希失眠了兩天,腦中一片白茫茫的。
鍾言聲沒有預計自己的病情,只說等去醫院做了檢查,該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他還反過來安慰過佳希:“別擔心。我很多年不抽菸了,也不喝酒,身體機能不至於出大問題。”
過佳希遲鈍地點了點頭,依舊一言不發。
她沒有告訴他自己真的很害怕,連走路都是虛浮的,好像地面都不平了。一想到他的父母都是因嚴重的疾病而去世的,母親病逝時連五十歲都不到,她努力將偶爾浮上來的,潛在的不安用理智沉沒下去,告訴自己,只是巧合。
回想一下,他這兩個月的確有斷斷續續咳嗽和胸悶的情況,她一直單純地以為他只是暫時的疲倦,除了幫忙承擔家務活,買菜做飯之外,其他的竟然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連叮囑他去醫院都忽略了。
也許總有一種錯覺,他不會生病,他是健康、精神充沛的,有他在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除了在自己的專業領域發揮優秀的能力,還是一個她所見過的最盡責的父親。他什麼事情都能輕鬆完成,且果斷利落,永遠不讓她有後顧之憂。
這樣的他,身體忽然多了一塊消除不去的陰影,讓她恍惚覺得天快塌下來了。
她真正意識到他從來都不多說什麼,卻一個人做了很多,以至於她擁有了很長的一段安然無憂的生活。
她愛他,他也愛她,但不同的是,他讓自己變得適合她,她可以一直做自己。
鍾言聲和往常一樣,削了一隻蘋果給過佳希,她沒有什麼胃口,卻還是慢慢吃完了,然後無聲地依偎在他懷裡,手指輕輕地貼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找回勇氣。
無論好壞,都要面對,接下來註定是難熬的,她必須先有勇氣。
唯有小希不知道爸爸發生了什麼,拉著一隻氫氣球從房間跑出來,眼睛又大又亮,充滿希冀地問爸爸和媽媽可不可以帶她去公園看小松鼠,再吃一個冰淇淋。
過佳希剛想說不行,鍾言聲卻拉過小希的手,溫和又認真地對她說:“可以,不過你必須自己整理小書包,把水、餅乾和蘋果放進去。”
“好的。”小希放下氣球,趕緊跑回房間整理書包。
“我帶她去吧,你下週要去醫院檢查,今天在家好好休息。”過佳希很心疼他。
“沒事,我正想去曬一曬太陽。”他說,“反正不遠,走一走對身體好。”
過佳希知道他從不會拒絕小希的合理請求,怎麼說都沒用,站起來回臥室幫他拿衣服。
到了公園,小希活蹦亂跳,過佳希卻沒怎麼說話,小希奇怪地問爸爸,媽媽怎麼了,鍾言聲回答她:“媽媽偶爾也有自己的世界,她思考的時候,我們不輕易打擾她。”
小希點了點頭,又要求爸爸抱起來看樹上的松鼠,過佳希提前一步,抱起她。
“爸爸比較高,可以看清楚。”小希的聲音很輕。
鍾言聲笑了,伸手去接小希,對老婆說:“沒事,我就抱一會兒。”
過佳希想了想把小希遞給他,他接過後問小希準備好了沒有,小希說好了,他緩緩地把她舉起來,讓她輕易地看見小松鼠們在樹枝間竄來竄去,小希一邊看一邊喊媽媽快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