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煜終於開始講課,不僅朱瞻基主動坐的筆挺,就連好幾日都寡言少語的于謙,也是湊上前來,一副三好學生模樣。
——乖巧的,懂事的,尊師重道的。
“在說兩稅法與土地兼併的關係之前,我想先問問你倆,對現在的兩稅法是怎麼看的?”
林煜沒有立刻開講,反而先對二人丟擲一個問題。
朱瞻基知曉這是林煜對自己的考校,稍一斟酌,便按著父皇交給自己的文稿,侃侃而談起來。
“我大明兩稅法為太祖開國定下,透過魚鱗冊、黃冊,二冊並行的辦法,來確保賦稅的正常徵收。基本革除了自唐末以來,稅制的混亂與苛政,百姓也得以休養生息。”
“然而,正如先生所言,土地兼併的問題並不會因此而真正消失。兩稅法的雙冊制度,在洪武年間執行的還算穩當,但事實上到了永樂初年,許多地方的魚鱗冊、黃冊與實際就有些對不上。”
“而縱觀歷朝,稅法也是初期能夠維持穩定,抑制土地兼併,但往往到了中後期,就會逐漸趨於崩壞。”
朱瞻基將經過內閣集思廣益,得出的結論簡單用自己的話說了一遍。
林煜本來還在夾菜的手不由一頓,眼光也是難得現出一絲讚賞。
“老洪你總結的沒錯,居然能夠看穿王朝土地兼併的前期規律……”
林煜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一部分,但只是一部分。
“不過,你還是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
“什麼問題?”
朱瞻基連忙追問。
在他看來,內閣的幾位老臣,尤其為首的“二楊”先生,針對兩稅法給出的分析結論已經算得上面面俱到。
就算林煜來說,也頂多是針對土地兼併的解決辦法,進行深入講授。
“這個問題你們意識不到很正常,但針對一個封建帝制的王朝而言,卻是相當致命的。”
林煜放下筷子,神色變得格外認真:“你們有沒有發現,歷朝歷代的稅制,從來都是根據前朝的稅法,做出的進一步改良。”
“從周天子時期的井田制,再到秦朝的授田制,漢朝的陵邑徙民,唐朝的均田府兵……這些等等,全都是在前朝制度的基礎上,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繼承和改良。”
“這有什麼不對嗎?”
一旁的于謙此刻似乎已經恢復過來,忍不住開口問道。
“對不對且先不說,我再來問你們一個問題,從秦漢開始到現在,底層老百姓……我指的是真正的底層,不是那些擁有土地的所謂‘寒門’。他們要交的賦稅,至今為止,一千多年裡都有什麼變化?”
底層百姓要交的賦稅,到現在一千多年來都有何變化?
這個問題,一時間難住了朱瞻基,雖然他貴為大明太子,但對於底層百姓要交多少賦稅的問題,他或許可能會關注,但要說上下一千多年來的賦稅比例變化。
這誰能知道?
就算精打細算,時常勸諫皇帝體恤百姓,崇尚朝廷節儉開支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可能都不怎麼清楚。
這要仔細翻閱歷朝留下的賦稅典籍檔案,進行對照參考才行。
朱瞻基瞥眼看了看于謙,就見對方也是眉頭緊鎖,心頭微微一鬆。
還好不是自己一個人不懂。
也對,林先生的問題太過刁鑽,純粹就是在學識儲備上為難人嘛。
刁難歸刁難,朱瞻基還是虛心求教:“還請林先生能夠說明。”
林煜說道:“答案很簡單,從明初太祖高皇帝初定兩稅法時,底層百姓按照雙冊制,嚴格繳納的規定賦稅,實際就已經遠遠超出了秦漢時期的賦稅比例……”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