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不置可否:“好了,諸位愛卿,今日先不說林先生此人如何。我們只討論為何解決土地兼併的辦法,會是在兩稅法當中?”
此言一出,幾人這才從漸漸安下心來,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
夏原吉作為戶部尚書,這應該算是專業對口,他看著最後傳到手上的小冊本,略一斟酌後說道。
“那林先生所言之土地兼併,此為歷朝難以改革之弊政。東西二週且不論,從秦時開始,始皇帝便已全面廢除井田制,改為授田制,即朝廷授予百姓田畝,好讓百姓耕種。”
“這也是秦國能夠迅速強大,並配合耕戰一體,掃滅六國一統天下的根本。而到了漢初,雖依舊承襲秦制,但授田制到了這時早就瀕臨崩潰,豪強侵佔土地問題極為嚴峻。”
“漢太祖聽取婁敬建議,在全國推行陵邑制,從而遏制豪強坐大。可這個方法到了元帝時期,同樣也開始漸漸失效。因為徙陵者除一般豪族外,還有丞相、將軍與列侯。”
“這三者本該輔佐皇帝抑制豪強,卻反過來在徙陵中迅速坐大,讓朝廷對地方漸漸失去掌控,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夏原吉頓了頓,又繼續推導道:“這還只是秦漢針對豪強坐大,也就是土地兼併做出的改革措施。到了隋唐,吸取秦漢教訓,採取均田制與租庸調並行。”
“可這一套稅法土地並行,到了武周亂唐就已經逐漸糜爛失效。及至晚唐,原有租庸調稅法,已經為兩稅法所取代。”
“實際上,到了這一時期,晚唐朝廷就已然放棄限制豪強。兩稅法本意上也不再抑制土地兼併,只是規定官紳商賈也要交稅,從而擴大了稅源,而百姓負擔只會更重。”
“兩宋經歷七十年亂世,宋太祖又是武將出身,所以對士紳多有籠絡。乾脆就什麼都不做,也不確立新田制稅法,直接將全國土地的九成都交給士紳豪強經營。”
“元廷九十載自不必多言,草原蒙古人根本不懂何為土地稅制。到了我大明新朝開國,太祖高皇帝重定兩稅法,即以魚鱗冊(土地)、黃冊(戶口)並行徵稅,如此釐清元末以來稅法亂象。”
聽完夏原吉對於歷朝稅法的解讀,朱高熾若有所思。
“夏尚書所言,其實歷朝對土地稅制都有所改革,但最終還是全都失敗了?”
“陛下理解不錯。”
夏原吉點頭說道:“所謂土地兼併,必然伴隨地方豪強坐大。而歷朝歷代多少能臣良相,自然會有所察覺。只是察覺了又如何?做出的稅法改革,百年之後,甚至可能幾十年後,就成了一抔黃土。那位林先生,不光膽大包天,也著實給我們出了一道難題啊!”
“夏尚書的意思是,我大明的兩稅法也會重蹈這個覆轍?”
朱高熾只略一思量,便驚訝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楊士奇這時也開口說道:“陛下容稟,當那位林先生對臣等出了這道題目,那解決土地兼併的辦法,就絕對不可能真的是在兩稅法中。”
朱高熾一愣,旋即細細思量,似乎的確如此。
明朝的兩稅法與晚唐的兩稅法並不相同,採取的是魚鱗冊、黃冊並行收稅,而這就要依託於魚鱗冊、黃冊的穩定性與一致性。
這在明初或許沒什麼問題,配合明初全國清丈田畝,登記戶口,往後每十年一次丁口田地普查,足以讓兩冊制度穩定推行。
可從洪武、建文、永樂三朝過去,大明差不多快過了六十年了,正好趕上林煜說的盛世繁榮時期,也是地主豪強兼併土地,高速發展的巔峰階段。
朱高熾曾經替朱棣監國多年,永樂盛世的一半功勞歸在他身上一點不為過,所以對於地方丁口、土地他也能知道其中的貓膩。
只不過那時他並未在意,水至